有種老朋友,叫藍奕邦與鄧小巧

「又是扮傾偈。好難呀。」聽到攝影師的指示,鄧小巧看著藍奕邦,面有難色。「經常都傾偈了。」藍奕邦說,「昨晚才見過面。」相識13年,這對年齡相差11年的老友,除了打麻雀要約齊4人之外,很少特意約出來見面,亦極少刻意計劃行程。更多的,是有如訪問之前兩人坐在化妝台前,捧著飯盒吃遲到的午飯,有一搭沒一搭的漫不經心。「我喜歡和她相處,因為不需要多餘⋯⋯好直接。」藍奕邦道,「同住又試過⋯⋯」「肉帛相見!」鄧小巧大力拍向藍奕邦,「才沒有!」藍急忙澄清。不論是於錦田的村屋,銅鑼灣的酒吧,抑或加拿大的雪夜,二人相處,乃至人生經歷,充斥著巧合的平常,總是意外交纏,或說是緣份。與其說是有種老朋友,不如說是有種家人。

相遇


鄧小巧認識藍奕邦,約莫是2004年。還是中學生的鄧小巧,總懷著一個歌手夢。然而,年少的她卻很清醒:「這是一個夢想,但夢想通常都不會成真。」那時的現實與夢想相距千里,掙扎之下聽見《自知之明》,那條看不見盡頭的千里好像有了終點:「就算我知音只得一個人,其實都OK。」

5年後,藍奕邦在《超級巨星》中遇見了鄧小巧。相對於鄧小巧,自己只是大氣電波飄盪的聲音;他對鄧的印象卻極為深刻。九展偌大的會場,芸芸百多個參賽者,作為評判的藍奕邦回憶:「她廿歲,是學生,但穿著卻像個村姑。一條好師奶的花花裙,頭髮電曲了,好像沒有化妝。」豈料,她一開口:「我沒有聽過一個人唱《多得他》可以這麼輕鬆。」旁邊的評判想叮走她,他馬上制止:「我想聽她唱完高音的部分。」

然而,在鄧小巧心目中,卻又是另一番感覺:「他死都不肯叮我。」那天她帶著人生第一次電曲的髮型,從荃灣遠征九龍灣,只吃了一個蘋果。緊張加上空腹,「我是腸胃崩潰,在台上我只擔心會否淚灑當場。」

相交


怎樣也好,總是在雙方心中留下了印象。然而,那時的比賽評判和參賽者沒有太多私下接觸,兩人交流僅止走廊上畢恭畢敬的點頭:「我記得我是說,鄧小巧你唱歌好聽,加油呀。她拘謹的點了下頭,多謝。」
「前輩嘛。」
「下話。」

也是常事,人生相交者不下數千,大多只是過客。比賽結束,兩人只是一度交錯的兩條線,也沒有什麼聯絡。直至2015年,藍奕邦受邀為鄧小巧的專輯寫歌。在PMQ,兩人許久不見,也沒多寒暄,直入公事。「小巧說想寫一系列關於療癒的歌,我問她為什麼想寫這個系列呢?」談著談著,公事變私事,「小巧在說一些……不是一些你會對平常人說的私密事。」那刻,藍奕邦只覺:「I feel honour。」

問到鄧小巧,那天心扉為何敞開?「就是一種直覺。有些事你不想和那個人說,因為你覺得那個人不會明。」她感覺到,他會明白她的軟弱:「當時他也正處於一個healing process。」
那年,藍奕邦受情緒病困擾,退出幕前工作,「當時很多人找我寫歌,我都推卻了。」若非識於微時的馮穎琪誠邀,他不一定會出山。怎料,交換心深處的柔弱以後,本身只打算寫一首《煩可寧》,之後再寫《雅俗》,順道寫好《強弱》,最後包辦了整個專輯。

「我不能唱歌的這一年, 鄧小巧彷彿變了我的代言人,幫我接二連三唱出我的心聲。」這是藍奕邦當年的Facebook帖文。憑著專輯,出道多年的鄧小巧終勇奪多個音樂獎項。一切水到渠成,在正好需要療癒的中途站,遇上了彼此。現在回想,鄧小巧覺得:「好似是整定的。」

相處


自此,兩人在未經安排的命途中屢見彼此。回港踏出復康之路的藍奕邦,在鄧小巧的鼓勵下落居於她位於錦田的村屋;2019年在芬蘭10天的困獸鬥,為了歌曲《同檯》的「首歌key太高」差點反檯;2021年鄧小巧因疫情滯留加國,唱片公司請藍奕邦趁機督導她作詞,到埗當天正好是鄧與現任丈夫的first date;鄧小巧姊姊的餐廳,正好開在藍經常去的酒吧旁邊……「都是緣份,」藍奕邦莞爾,「在大家的重要時間⋯⋯」鄧小巧接著說:「會出現。」

交纏之餘,更是相互的深交。因創作音樂,「Personal的歌,要挖對方很多東西出來。」最終,兩人都見到對方最深層的一面。「見過你最開心,又見過你最低潮。最重要是,大家的人生中有一個空間可裝對方的屎。」鄧小巧說,「你最醜陋的一面,你不介意給他看到。」

她失戀,兩人在時代廣場外痛飲至斷片。到他失戀,又是一番酒酣:「他經常都這樣,哼,不要(聯絡前度)。一飲醉,text他好不好。千萬不要呀!」比起同歡樂,同相悲更為可貴:「你預留了一個桶給這個朋友,你嘔啦!」

至此,兩人不只是朋友,而是家人了。

相知

訪問前數天,兩人推出了合唱版的《自知之明》。對比最初的版本,藍奕邦隱沒了訴說的銳氣,多了自得的溫厚。「我知音真的不只一個人。和朋友合唱……」鄧小巧補上:「本身就已經有一個知音在。」他人即地獄,扭轉之法,在於將窺視變為同理。鄧小巧明白:「你不會找到一個人,可以完全明白你。是那種共震……」「那種同理心。我feel到你的弱。」「我們大家都抽人生的一種痛出來,然後有一個理解。」「如果我將我的事一五一十說給她聽,她會明白。」

藍奕邦說,他現在心安理得。因為看開了,也因為眼前這位老友。鄧小巧也覺得,藍奕邦的人生,現在可說是什麼都不缺。「(只缺)愛情囉,」藍咕噥,「但友情不是呀。」這次,鄧小巧輕拍他一下。相知,同理,共震。走過芬蘭,越過加拿大,從漫天雪地回到熱帶小城,不止是地域,也是身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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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S.
攝影:每木 @weak_chicke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