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產危機下,「被出口」去賺外匯的斯里蘭卡家政女工

在「破產」的斯里蘭卡,排隊成爲了很多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排七八個小時購買國營商店的低價口糧,排兩天買一罐燃氣,排四五天加5升汽油,排一百來個小時來獲得一本護照,出國務工。

首都科倫坡,移民與出入境部的大樓被數千人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長長的隊伍曲折蜿蜒,要花十幾分鍾才能找到隊尾。等待辦護照的人們靠着花壇邊緣和欄杆休息,或者鋪一塊布席地而坐,緩慢地向入口處移動。大多數人三五成群,晚上去附近的橋洞下睡覺,換班排隊。三四天後,才能邁進護照辦公室的大門。

這幅場景,在過去幾個月裏每天都在上演。在很多政府機構因爲燃油短缺而陷入癱瘓時,移民與出入境部成爲了斯里蘭卡最繁忙的政府機構之一。

36歲的安雅娜(化名)站在靠近隊尾的位置。她的家在20公里以外的卡杜維拉縣,一天前,她搭乘擁擠的公交車來到這裏,等了二十個小時後空手而歸,她希望今天可以排到號。拿到號之後,她還要再等三四天才能辦到護照。

安娜雅之前在科威特做過兩年半的家政工,2014年,爲了照顧年幼的孩子,她回到了斯里蘭卡。在過去的八年裏,她靠在茶園打工的收入爲生,但當下的經濟危機讓她不得不決定再次出國打工。「這八年裏,我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困難。生活成本越來越高,我們無法再滿足基本的衣食所需了。」安娜雅說,兩個孩子在讀中學,丈夫也沒有穩定工作,她必須要掙錢養家。

十年前,安娜雅在科威特的工資是每月50第納爾(當時約180美元),現在,她被中介告知最多可以拿到每月150第納爾(約490美元),相當於17萬盧比。而在斯里蘭卡,她每個月只能掙到幾千盧比(約15-28美元)。

隊伍裏的女性大多與安娜雅年紀相仿,她們的去處也十有八九和她一樣:沙特阿拉伯、阿聯酋、科威特和卡塔爾等中東國家。數據顯示,斯里蘭卡每年約有20萬人出國務工,女性佔40%左右,與男性勞務移民相比,她們的工種和目的地高度同質化:約90%的人從事家政行業,超過90%的人去往中東。

在中東國家,她們與來自印度尼西亞、菲律賓、孟加拉國、尼泊爾的女工們共同爲龐大的中產家庭服務,填補了當地照料勞動市場的「赤字」。她們的勞務收入被直接存入丈夫在斯里蘭卡的賬戶,不僅養活了全家人,還爲深陷經濟危機的斯里蘭卡輸入了珍貴的外匯。2022年的前五個月,斯里蘭卡共收到外匯13.36億美元,相當於2021年進口支出的62%。爲了增加外匯儲備,斯里蘭卡政府今年對多項政策做出修改,放寬了對女性出國務工的限制,第一步,就是給每個打算出國的人發放一本護照。

斯里蘭卡移民與出入境部的數據顯示,2022年的前五個月,斯里蘭卡已經發放了28.8萬本護照,而2021年全年的護照發放量只有38.2萬。截止2022年7月初,已經有15.6萬勞工出境,與2019年的數字相比增加了50%以上。

排隊辦護照,只是這些家政女工們在勞務移民這條路上所面臨的,最簡單、最微不足道的一步。等她們登上飛機、降落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後,故事才剛剛開始。

排隊等待辦護照的人群。
排隊等待辦護照的人群。

獨自在沙特,命運如同「開盲盒」

2012年4月23日。十年過去了,帕米拉(Pamila Devadasan)仍然清楚地記得這一天。那是她平生第一次離開丈夫和孩子,獨自來到了遙遠而陌生的沙特阿拉伯。

帕米拉的家在斯里蘭卡北部基利諾奇的一個小村莊,離首都科倫坡343公里。基利諾奇曾是尋求斯北部泰米爾人獨立的軍事武裝組織泰米爾猛虎組織(下稱「猛虎組織」)的行政中心,帕米拉人生的前25年,都在泰米爾人尋求獨立自治的斯里蘭卡內戰中度過。戰爭結束後,國際組織和外國援助國爲斯里蘭卡北部的重建提供援助,帕米拉一家拿到了50萬盧比,但這遠遠不夠。

丈夫四處借貸,爲建房花了110萬,背上了近50萬的債務。一家人靠丈夫打零工維生,他每天賺700盧比,每個月只有十天有活兒幹,能勉強覆蓋一家人的日常支出,但拿不出錢讓孩子去上學,更不可能還得起高額的債務。沉重的經濟負擔之下,丈夫酗酒的毛病越發嚴重。「每次他聽到外面有摩托車的聲音,都會覺得是放貸人來催款,躲在屋裏嚇得不敢出去。」帕米拉告訴我。爲了還債,讓兩個兒子上得起學,她決定找中介出國打工。作爲家政工的主要輸出地之一,斯里蘭卡的勞務中介網絡延伸到了鄰里鄉間,有些村裏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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