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塗鴉——囤積狂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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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島日報報道】對於男友最近不停執拾家居,丟掉大量藏品雜物,她大惑不解,甚至隱隱覺得有點不妥。 與其說她的男友是儲物狂,不如說他是囤積狂,書籍、漫畫、模型、雜誌、唱片、波鞋等等,他統統熱愛,也統統收藏。 兩人同居後,他進一步實踐收藏大計,讓其中一間房間闢作藏品室,多了她(不大情願的)幫忙,撐起書櫃書架,分門別類,尚算是美化家居的文化布景,客人參觀時,毫不失禮。「所謂收藏,就是把儲起之物展示出來,否則就只能叫做囤積。」他一度沾沾自喜。 但日子久了,書櫃已應付不了愈來愈多的收藏品,未能上架的大量物件,唯有從地上堆疊起來,雅觀不再,更逐漸蔓延至廳堂,她有感生活空間被逐漸蠶食,偶有微言:「我是女人,都沒有你那麼儲物癖!」他回敬一句:「你認識我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兩人為了此事,經常這樣你一言我一語,但男的屢勸不改,女的也不得要領。 是的,兩人在認識之初,他已經是這樣子了,她也恰恰因為他見多識廣,而喜歡上同為哈日族的他。「你也喜歡村上春樹?我有齊他全套作品,不同版本都有啊,有見過嗎?」「你聽日本獨立搖滾,居然沒聽過Happy End?來我家吧,我播放他們的黑膠唱片給你聽!」「看日本科幻作品,怎麼少得了星新一?我剛從二手書店尋得他的《跟蹤》,博益出版,絕對罕有,要讀嗎?」興趣相投,日久生情,他們後來走在一起,是自然不過的事情。 近日他不知怎的「轉死性」,居然主動清理家居,每逢假日,他都待在藏品室,擾攘一番,把大量物件Pack箱。「這些送人。」她每次問起他都這樣回答。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慶幸他終於醒覺了,願意管理好自己的起居生活,但後來看見藏品愈來愈少,不僅地上胡亂堆疊的書牆已給「拆」掉了,櫃子空間也愈來愈多,從前「見位就插」、密不透風之壯觀已不復見,甚麼村上春樹、Happy End、星新一,他不再收藏了。 她忍不住問他:「你⋯⋯沒事吧?這些不全是你的心愛之物?你都不要了嗎?」蹲在地上把書本塞進紙箱里的他,轉身望她,笑着說:「我要重新整理自己,你不是一直期待這樣嗎?」她陪他蹲下來,右手搭在他的右肩。「雖然是,但你不覺得有點⋯⋯突如其來?」他把左手輕放在她的右手上,說:「不突然啊,我們都不年輕了。這些東西,屬於我的過去,擁有過就夠了,接下來,我要好好清減自己,包括縮減交際圈,以至興趣、重視的事情。你之前給我看的《斷捨離》,啟發了我啊。」 她卻沒有因為他的解說放鬆心情,反而隱隱覺得不妥,常常胡思亂想會有甚麼大事情將要發生,但又說不出所以然來──他從前的確是經常參與甚至組織派對,現在情願留在家中,經常見面的朋友不出三兩個,到底是他從前的生活圈子太大,抑或現在的太小?她既不習慣,也替他和自己擔憂。 一天,她下班回家,看見藏品室里的書籍唱片全都不見了,成了空房,猶如金庫老闆看到金庫被人掏空了似的,這種蒼白叫她窒息。 不久他也下班回家,推開「藏品室」,看到她在黑暗中跪坐在地上,淚流滿臉。他緊緊抱着她,問個究竟,她哽咽起來:「你⋯⋯要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患上隱疾絕症?又或者說,你要清減自己,會不會連我都不要了?」他呆了半晌,笑了起來,輕吻了她的額頭一下。「儍孩子,我很健康啊,我就是要更加珍視你,才把旁枝雜物都棄掉。」她睜大眼睛望着他。「真是的?」他用力地點頭,「還有呀,若這里不清出來,我們哪兒找孩子的房間?」她皺了皺眉頭,他以右手手指,曲成一個圈,圈進她左手無名指上。「不是你說的嗎,不生孩子,結婚來幹嗎?」她哭笑不得,來不及反應,只懂拍打他的手臂。「誰要給你生仔!」見她釋懷,他繼續開玩笑:「是嗎?那我找別的生好了⋯⋯」她拍打他的力道更大了。 兩年後,這個家,多了一個新成員。那天晚上,她抱着剛入睡的小人兒,他小聲扭開大門,抽着一袋書,踮着腳尖走進屋內,卻逃不過她的目光。「你這是本月第幾次買書了?是要重建藏品室對嗎?」她聲線頗大,也不管會否吵醒孩子。「老婆你一定要聽我講,這家二手書店要結業了,放棄大批珍罕書籍,多可惜啊,你看你看⋯⋯」(完) 文:黃子翔,報館文化編輯,偶爾寫小說,愛用手機應用程式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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