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專訪】廖子妤Fish ： 成為脆弱又堅強的人

演員的宿命大概是，感知人性、誘發情緒， 在場口之中把自己拆開、破碎、再重新組合， 這份工作也許異常契合廖子妤(Fish Liew)， 因為她和母親相似，脆弱又堅強。李麗華、 梅愛芳、可樂、有福、Monica、鍾念華， 廖子妤的 11 年戲劇生涯中經歷過 不少別人的人生，作品在她之上篆刻無數烙印， 角色如水一樣包裹她的生命，帶來改變， 在這片大海之中，她在困難之中一往無前， 也在迷惘之中匍匐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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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演員未必可以讓人一眼看見，但卻會讓觀眾感覺越來越耐看，越來越想在熒幕看見她。Fish 在攝影棚裡，高挑的身材、清瘦的身軀、曾經是模特兒的她自然對一切游刃有餘，華美的珠寶、沉 靜的氣質混和在一起，形成一幅柔和的畫面，專注工作的 Fish 總是有種讓人移不開眼睛的感覺，一 如她演過的角色一樣富有感染力。

獎項並沒有令 Fish 的腳步停下，她的演藝生涯挑戰一浪接一浪，繼上兩年參演《梅艷芳》與《智齒》等相當具挑戰性的電影後，她今年跨界嘗試《飯戲攻心》踏台版，首度主演舞台劇，同樣是演 戲，但卻讓她擁有重新成為「新生嬰兒」的感覺:「這是我第三次做舞台劇。第一次是讀書的時候， 第二次是我們公司八年前的舞台劇，但我佔的比數比較少，主演的確是第一次。排練的時候會有初 出茅廬的感覺，好像很多術語例如台左台右之類我也不懂，而且因為我們一上台之後就沒有落台， 由頭帶到尾，所以要在每一場的重複之中找到刺激的感覺，令自己好像第一次去做，過程中就會覺 得自己好像一個嬰兒，甚麼都不知道又很想知道，有重生的感覺，因為排練過程導演亦需要我們做 運動和肢體練習，整個過程非常疲累。」

她很感恩來到這個階段也能獲得重新上課學習的機會:「整個排練過程覺得和拍電影很不同， 都是做戲但很多呈現的方式都很有分別，不是我熟悉的表現能量。過程中很幸運可以遇到一班製 作、演員、導演，教會我很多新的知識，因為除了我和周國賢之外，大家都是很資深的舞台劇演員 和演藝學院的老師，他們被稱為學院派，他們的舞台經驗和具有系統的學習，都能幫助我用戲劇的 角度梳理角色。我覺得這個挑戰很物有所值，我完全是『又食又拎』，又學習又表演又收錢!」

說得容易，但自我要求甚高的她面對 Monica 這個珠玉在前的角色，壓力和衝擊都曾經令她感到異常沮喪:「因為我是一個很脆弱的人，沮喪的時候很容易會覺得自己做得不好或未能達到導演 要求。同時我又是一個很心急的人，例如我買了一把結他，我會很想馬上學會，如果練了幾次都不 懂的話，就會很沮喪。舞台劇的過程很多時候也讓我很沮喪，我不知道如何在舞台上找 Monica 出 來，每一個演員看到我都會找我促膝詳談，他們會告訴我，這不是一個結果，而是過程，大家都是 在嘗試。而我覺得這個東西很奢侈，因為在我過往的拍攝中，最多就僅僅是圍讀，有些電影甚至要 求你直接上場，或者當天才會有劇本給你看，講求很多的變化和即時反應。但我們在舞台上排練， 屢次覺得自己表現很好，但那個都不是最終結果，沒有人看到，我們就多了很多時間去找感覺，就 好像一個實驗，不斷去蕪存菁，實現很多火花，這個是在電影上相對比較難遇到的機會。」

沮喪之中重生

真正的 Fish 情緒起伏很大，她不得不承認，她演過的芸芸角色之中，Monica 比較接近她本人 的性格:「我做訪問的時候經常被問到覺得哪一個角色像自己，我們拍戲的時候經常會嘗試尋找自 己和角色相近的特質去做連結，Monica 本身的角色設定，加上 Sunny(陳詠燊導演)為我們度身訂 造的角色方向、小習慣，令我覺得 Monica 在某些地方真的很接近我本人的性格，但當她性格和我 相近，而有些決定我無法理解的時候，這個衝擊也是存在的。Monica 是一個很神經質的人，我演 出的時候需要每天這樣重複把自己最神經質的一面引發出來，那段時期亦都變得比較暴躁。很感恩 之後都有很多其他廖子妤本身的工作，令我不需要用力去忘記 Monica，但我很希望這個劇可以重 演，因為和大家的合作非常開心，只做十場有點可惜。」

聽着 Fish 分享自己在舞台劇發生的有趣經歷，不難聽出她對這次經歷的鍾愛。作為即時的演出 ，演員隨時都要補位執生:「我們每星期都會有一個 full run，然後就會入台進行 dress run 和 technical run，接着再做十場表演。整個劇 本都會不斷重複做很多次，直至最後一場的時 候可能因為心情比較放鬆，反而意外頻生。首 先我唸對白時嗆到，明明那句對白已經說了很 多次，我突然間在台上咳嗽起來，我的對手是 阿炳梁仲恆，他走過來問你沒事吧?然後胡麗 英 就 斟 了 一 杯 水 給 我 。 我 們 在 舞 台 上 的『 家 』中 生活了一段長時間，已經熟知屋中有甚麼可以 幫助我，所以他就在廚房中心拿了一杯真的可 以喝的水給我。我不停咳嗽的時候，觀眾也不 停在笑，因為那個時機實在太好了，結果感覺 像設計多過似意外。第二個意外是我撞到叉燒 爐，劇情是我看到殭屍很害怕，但因為我提前 撞到爐，我就早了大叫，這個慘叫觀眾也是笑 得很開心，演員們都已經很有默契，對手就馬 上接對白，當中發生很多很搞笑的意外，例如 我找不到道具，但最後都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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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sh 還和我們分享了舞台劇界的公開秘密， 就是「劇場小精靈 」的存在 :「事緣我在入台排戲的時候掉了一隻自己的耳環，沒有人撿到; 那是在本地一間傳統銀器舖買的，我以為再也 找不到了。第二日我回去排戲的時候，一摸戲 服的口袋，竟然發現它在褲袋裡面!胡麗英和 我說要多謝劇場小精靈，是他們幫你拾回!也 多謝劇場之神保佑我們不要發台瘟，哈哈!」

Fish 已經嘗試過很多具挑戰性的角色，憑《梅艷芳》得到金像獎最佳女配角後，也有賴大家對她抱有信心，一直給予她機會嘗試具挑戰性的角色。但說到其中處理 難度最高的場面，令她異常深刻:「或者是因為我個人比較感性，情緒起伏較大， 所以我飾演一些有關生離死別、或者相對比較負面的角色時，入戲的狀態對我而言 挑戰就很大。如果要提其中一場，我會說是《梅艷芳》，最後一場在醫院的場口，感 觸真的很大，因為我們很清楚這個真實的人物故事最後的結局，我們可以預知她即 將逝去，需要交代身後事，但同時她亦有求生的感覺，廖子妤不可以把她即將離去 這件事表現出來，但又要投入梅愛芳當時的心情。其實情緒是會互相打架的，因為 這件事實在太悲哀了，看着最疼惜的妹妹，其實很想和她道別，但你沒有辦法在這 個時候令她的情緒變得激動，所以那場戲非常難做，我們只可以默默垂淚，一個比 較傷感的氣氛，但那個情緒已經強烈到一 cut 我已經崩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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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驗所至，她亦分享一個成功演員最重要的要素，不是其他，而是看似最簡單 但其實最不容易保持的東西:「我會說是真誠!真誠很困難，那個真誠不只是你對 待對手、對工作或者作品，又或者是你很直接地閱讀角色、對劇本的解釋，而是你 對自己都要真誠，對自己抱有誠實的心。因為人很容易騙自己，甚至是自己都不知 道。我也花了很多年時間發現自己經常給自己藉口，或者會撇除自己第一個情緒和 想法，例如我對某樣東西反感，我會馬上和自己說不可以這樣，不可以有不好的感 覺，很多時候就會令自己對一件東西沒有直接的感受。真誠未必會令你的作品變得 很好很好，但你會是一個好演員，這個亦是好演員必須具備的特質，我遇過很多的 好演員，他們都是真誠的。」

踏入32歲，Fish笑言自己仍然迷惘:「30+以後好像警鐘被敲響一樣，每個人都要按照時間的進程行事，人生的每一個階段，是時候要思考結婚或者甚麼。我還未作好準備，我發現我還有很 多挑戰想要完成，以為我到了 30 歲;會相對變得比較定一點，沒有那麼的慌亂，但我發現不是， 我依然擁有這些特質，那麼人甚麼時候才會有所謂的長大?長大是甚麼?如果我不能演戲怎麼辦? 我覺得目前我的人生把所有的時間和心力都投注在演戲和事業上，如果沒有人找我演戲，我可以做 甚麼?我其實不知道，演員是一個被動的角色，我不知道能否成為我的終身事業，這個階段我不知 道，但我自己的願望當然是做一世。」如果我沒有了這個東西，我會是甚麼?我有沒有其他興趣? 我有沒有其他想做的事?此刻 Fish 在想這些問題，同時流露出對未來嚮往的神情:「可能我會找一 個方向，例如我想看極光，很想看這個世界長甚麼樣子。我會想去冰島，我以前念書的時候和一個 好朋友在網上聊天聊到很晚，然後我們開了視像，拿出地圖每人隨機選三個地方，我們加起來就有 六個地方，看看我們將來有沒有機會一齊去，就像死之前一定要去的地方;我選中的地方是冰島、 厄瓜多爾和加拿大，聽起來都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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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自己最深愛的地方，她提到童年的珍貴回憶:「我家以前在一個叫刁曼島(Tioman)的地 方，小時候家人在海邊開了間餐廳，就像《秋天的童話》船頭尺最後在橋上開的那間 Sampan 餐 廳，雖然我們餐廳不在橋上，但外邊的碼頭也有一條橋。那是幼稚園之前，3、4 歲左右，只穿着內 褲，連泳衣都沒有。那時的記憶是一睡醒就會去碼頭游水，媽媽會煮早餐給我們吃，有橙汁喝，然 後就會曬到很黑。」Fish 流露出懷緬的神情，講述自己對過去的懷念和未來的期盼。雖然疫情後難免 想出走，目前她卻認為香港的生活方式很理想:「香港生活真的很方便，滿足了我想要的東西。我 想要靜一點的地方，但靜的地方通常都會很遠;香港即使在靜的地方，只要半個小時就可以來到鬧 市，或者工作上都很方便。因為我不懂開車，但我不需要開車也可到達全港任何地方，比如我想行 山或者去海邊，都很容易做到。而且香港這個位置去其他地方都好像近一點，馬來西亞很遠 ⋯⋯ 暫 時這五年都沒有想過要轉移去另一處生活。」Fish 話鋒一轉，談笑道:「不知道明年可否到荷里活發 展?成為下一個楊紫瓊?哈哈哈!」訪問時楊紫瓊剛勇奪奧斯卡影后，作為同鄉，Fish 狀似說笑， 但我仍然能在話語中聽到她對夢想實現的追求和演員的熱情，期望不久將來能在荷里活電影上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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