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避走地鐵站 硝煙四起仍然有序 港人記者Kaoru留守烏克蘭紀錄人性:唔係同香港好遙遠
「我半個鐘之後再打俾你,依家宵禁趕緊返安全屋。」臺北的五更凌晨,靜待連日大雨後的第一道白光,是烏克蘭的晚上十時,靜寂伴隨黑暗中的第一晚黑暗。一聲空襲警報,數聲爆炸連連,和成千上萬的尖叫,打響著俄羅斯對烏克蘭的入侵,引爆了為時十數年的計時炸彈。
和身處當地的香港記者 Kaoru 連上線,相隔六個時區的他剛趕及在宵禁後返回安全屋。安全屋只是戲稱,原來的屋主已倉惶出逃在路上,留下一個家予來紀錄的 Kaoru 暫住,讓深入基輔的 Kaoru 能有暫時的安身之所。
上周五(18日)到埗的 Kaoru 本來預期深入更危險的地方,指的是 Mariupol,翻開地圖是在烏克蘭的東南方,頓巴斯的主要戰場。曾聽聞 Kaoru 欲赴戰場的同行都力勸他打消念頭,解釋道當地形勢易入難出,隨時一去不回。誰知一轉念,戰場原來已經近在咫尺, Mariupol 的距離更遙遠,危險的距離更接近。
更遙遠的,還有出城前往基輔的路。平地一聲雷,半空數發響時,Kaoru 還身在基輔近郊。大量地鐵員工逃難,列車服務變得有限度,要他徒步幾十公里走向市區,但進入眼前並未有與戰場相應的形容詞。Kaoru 形容市面未有出現混亂,城內雖然店舖已經大多關門或空無一人,不少銀行櫃員機被提空的相信亦為數不少,但民眾依然有序,提款時亦各有禮讓,「我夜晚去本來住個間旅館拎嘢,員工都走晒,啲人都係自己服務自己,所有人都喺大堂打地鋪,擔心空襲會打冧上面」,而深入全球最深的地鐵系統,會發現更多留宿基輔者在瓦遮頭下一家攜眷席地而睡,「但都唔會阻到人」。
Kaoru 形容基輔民眾對戰事早已感到火燒眼眉,或多或少都有過最壞的心理準備,包括熟讀防空地圖,但即使數日前普京已有一番「先有俄羅斯,後有烏克蘭」演講,不少人仍以為是克里米亞的 deja vu(似曾相識),以為戰火會在盧甘斯克和頓內次克止步,未有預期會打到基輔。所以一個空襲警報響起,更多的市民已經駕車為生命奔波,出城的車龍綿延幾十甚至幾百公里,笑言「可能大部份基輔市民都喺條幹道上」,不過「偶爾會有啲民兵拎住槍行反方向,從佢裝束會知唔係軍人」。
形勢危急,烏克蘭出動預備軍之餘,昨日亦緊急修例,百姓毋須擁有槍牌亦可購槍,不少一家大小老幼紛紛購入,挺身保家衛國,「豬嘴(防毒面具)同避彈衣都賣斷市,話會今日返貨供人搶購」。被問到有否任何安全措施時,Kaoru 坦言自己亦有意購入一件護身,並指自己只購入過一把小刀傍身,以防穿越戰區時被障礙物纏繞,「不過把刀如果被俄軍搜到,應該都係打靶…」,滿是戰地記者的無奈。
「但呢啲唔係(和香港)好遙遠嘅事」,Kaoru 坦言選擇留下,私因可追溯至香港去年幾間大型媒體的倒下,「感覺到傳媒嘅責任落返去每一個公民記者身上,靠公民記者去同世界連繫」,加上自己在香港的抗爭期間,和當時東歐的支持建立過聯繫,令他更感到義不容辭。其實 Kaoru 並非沒機會離開,他說《德國之聲》的記者曾邀他同車逃亡,但當想到基輔已經出現記者不足,想到烏克蘭媒體和世界多不連接,想到烏克蘭和香港都是抗爭的共同體,於是就沒再想太多。Kaoru 指不少大公司在一聲煙硝後紛紛撤離,坦言現時基輔內的外媒人數寥寥,剩下的更多是自由身記者,情況甚至比白羅斯去年的抗爭中嚴打外媒的情況更嚴峻,加上當地精通英文的民眾「小過百份一」,令城內的消息更難準確地即時傳達到世界,假新聞滿天之下,留下才應是記者的選擇。
「尋日塞車都有個網絡工程師同我傾過,話基輔嘅網絡系統負荷都幾強,應該唔會咁易斷網」,所以短期內我們還能讀到 Kaoru 的第一身報導,為香港連接烏克蘭。「前線有前線嘅故,撤退有撤退嘅故,睇吓係本住咩心態,但今日先第一日」,故他計劃稍為再向戰場前線進發,指自己心理上最多能承受基輔以東 20 至 30 公里,之後或會伴隨撤退的人龍,沿路紀錄當地人民的每一刻,讓世界「代入佢哋嘅感情」。
但願那份感情,是勝利的喜悅。
Kaoru 去年採訪白羅斯抗爭時,因簽證到期曾短暫過境烏克蘭,豈料事隔年半重遊舊地,世界已經變了樣。毫不憐惜自己對基輔的喜愛,Kaoru 慨嘆目睹戰事,思思愁緒亦泛在心頭,尤其這片土地的人民,曾讓在外飄蕩的一介港人有賓之如歸的溫暖,「烏克蘭人比白羅斯人更清楚香港,每件事都真係數得出嚟,又有『FREE HONG KONG Center』,真係有好大嘅連帶感。」
「啲人都無咩點變,依家都未見到基輔爛晒,基輔都仲係到」,開着視像通話的 Kaoru 將鏡頭拍向露台外,晚上十時的烏克蘭,宵禁的基輔,單向街道顯得更加冷清,四周靜寂顯得第一晚的黑暗更黯黑。
於是這唯一出路上,遠處街燈的光源,更加閃耀。
作者:胡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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