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來之筆——阿爺現象

李家鼎(圖左)廚藝出眾,與譚玉瑛(圖右)主持的《阿爺廚房》大受歡迎。

【星島日報報道】(作者簡介)李辰安,從事創作二十年,開拓城市感覺派文風,與讀者一起懷舊,穿越香港時空找尋生活新旨情。 踏入新的一年,講阿爺唔會有火藥味,反而傳來陣陣飯香;再講阿爺,以前就覺佢好有霸氣,依家佢只有人氣,還要飾演一個佢從未演過的角色──師奶殺手。 大家都知我講緊嘅阿爺,就係李家鼎,我細細個就睇佢做電影劇,無呃你。大個咗先知鼎爺點止演員咁簡單,佢係電視台武指,不過,佢還是馬術冠軍都不令人意外,最驚嚇佢係隱世廚神,而且保密工夫勁過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幾十年之後先至爆出嚟,真係好難接受。 呢位阿爺一出手,全香港揸鑊鏟的專業人士,先知道他有沒有。有,絕對有,由刀功到行街市到煮個煲仔飯,簡直無得頂!不過,阿爺的貢獻又點係煮十幾集飯過你睇呀,佢出場有一個深層意義,你知無? 話說阿爺隱世之前,廚界一片混沌,識食就話自己識煮,咁都無問題,拜託返屋企練吓揸好個鑊,揸正個鑊鏟啦。笑住嚟做,教壞細路,口噏噏當秘笈,都算啦,還有連食都係五穀不分之流人士,紛紛挾其知名度,上去錄影室大「秀」廚藝,結果變咗一個Talk Show,不時仲要聽主持人同嘉賓同你分享做人道理。哈,撞鬼囉,大把人喺社交網站傳來傳去,Like來Like去,玩野當正宗。世風日下,如此幼稚兼廚藝不正確之風,令社會食不知其味,你話點搞? 呢位阿爺不用霸氣嚟鬧人,更加不屑同你單單打打做葡萄,只係行埋去搵電視台高層講一句︰「等我嚟試吓!」心口都唔使拍,露兩三招就足以服天下。各位觀眾,你估鼎爺演技好到唔識煮扮到好識煮咩?大衛高栢飛呀?阿爺一出廚房,廚界當堂好似佢咁正氣,邊位演員、名人有膽在珠玉之前獻藝? 做得阿爺唔係樣樣都係講霸氣,乜野人可以有霸氣?答案並非係惡人,而係有「真才實學」者,方可言霸,我哋阿爺(不是煮餸那一位)的名言︰「打鐵還需自身硬」,係同出一個道理。話說好多好多年前有個節目訪問鼎爺,主持問佢點解咁好身手,我記得鼎爺好驕傲的回答︰「每做一個動作,做唔到,或者做唔好,師傅就兜頭打我一藤,打到我做好為止。」嘩,唔怪得知鼎爺出名拼命三郎,無乜動作對佢有難度,因為藤條夠硬呀! 之不過,諗落無乜值得興奮,反而有點傷感,事關好似阿爺咁「堅揪得」的好漢,去到二○四七年,即係三十年之後的今天,亦即係今時今日七、八十後做阿爺的年頭,恐怕再無一個似樣的文、武、廚生出現。事關你無可能學鼎爺個師傅,打鐵咁打學生,逼佢哋練出一身硬功夫。依家有家長會,你鬧大聲啲、唔係畀正面鼓勵學生的話,投訴你就止?告你都有分。是以,我哋好難有人練武,又或者學三兩招動作,最多係跳帶氧舞,阿Sir唱住嚟教你「One more two more, yeah ! You are amazing.」,想再溫文爾雅啲啲,大家齊齊學跳芭蕾舞喇,幾Gentleman。於是你可以想像二○四七年版的《阿爺廚房》,嗰個阿爺再唔係一臉霸氣,而係一臉稚氣示人,鏡頭前有如蘭花咁手揸鑊、蘭花咁手切菜。 另外,我亦好懷疑二○四七年嘅阿爺,後生嗰陣自己有無擁有過廚房,老實話,依家幸運的七、八十後買到嘅大單位,係一百七十方呎(再細啲都有),食共瞓、食同衛生間都係一體化,廚乜房啫,踎低食個杯麵都要側側身啦,阿爺(二○四七年嗰位),請問你當年如何練出一身好廚藝?你唔係話我知,你好似寫武俠小說,甚麼一陽指、如來神掌、乾坤大挪移,全憑你個人豐富的想像力想出嚟,吓嘩! 第二個傷心點就係我睇鼎爺露一手兩面黃、煲仔飯,令我想起我的契爺,這是一個好感人的回憶。當年,我十幾歲,得閒無事幫我契爺煮煲仔飯。契爺跟鼎爺背景有點似,都是廣州人,而且都是家在西關,契爺個阿爺有錢,契爺民國年代出身,受過正宗古文學與西式教會學校的兩文三語教育,更加有一人一體藝嚴格培訓。 契爺醉心音樂,有志成為一個偉大的作曲家(大家唔好笑,佢唔係《少林足球》嘅「醬爆」),在這個戰亂即將來臨之時,喺廣州參加「唱作大賽」,攞到冠軍,亦好在佢有呢門手藝,因為日本仔打到嚟之時,只有二十零歲嘅契爺落到一個戲班,嗱嗱臨告別西關大宅,隨大隊走去雲南演戲兼避戰火,再轉去越南華僑聚居地搵食,生活了幾年。和平之後返廣州已一無所有,內戰又打響了,契爺於是乎同愛人來港,愛人變了契娘之後,生了兩個女兒,玩音樂同做做戲都係搵唔夠錢的,好在契爺連法文都識幾句,於是找到三份教職。無錯,我無寫錯,契爺當年係要教上午班、下午班同埋夜校,先至夠錢交房租(舊聞通識︰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人浮於事,大多數一家幾口住一個五十零方呎之板間房),同埋兩個女兒之學費,至於買餸錢就靠契娘做手作、打零工幫補。 契爺暫時放下心中的一團火,專心教學,星期六、星期日係改簿高峰日,契爺亦無街可去,當年他的其中一個體藝,係踢足球,於是他會上天棚,搭個簡陋書檯,打開個收音機,一邊聽足球直播,一邊改簿。我細個見他手執毛筆,點一瓶紅色來路墨水,在學生的作文上又寫又打圈圈,好權威。事實上,契爺係有墨水之人,生不逢時,做唔到偉大作曲家而已。 契爺退休之後,無所事事,得閒只做兩件事,一是投稿報館寫短篇武俠小說;二是攞返昔日在廣州的生活回憶,煮煲仔飯。當然,契爺無鼎爺咁有功架,有幾好食?講呢啲,開心就得嘞。 契爺閒雲野鶴幾年,有一日不適入院,某個星期六,我哋一大班人探佢,契爺好精神,坐起身有講有笑,望望個鐘,我好記得契爺講︰「好啦,好啦,你哋返歸啦,我要休息……唉,我嚟咗香港幾十年,瞓足幾十年兩塊牀板嘅牀,呢張牀鬼咁大,真係好瞓。」回想契爺住板間房,瞓半張牀,後來同契娘跟大女、女婿申請到公屋,一戶屋六、七口,亦都係分到半張牀嚟瞓。 自此一別,契爺無再出嚟,無再瞓半邊牀,Anyway,契爺總算有過廚房,我永遠記得你識煮煲仔飯,你精采過好多人,無憾矣。

睇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