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Year To Rethink】學會在生活日程裡留白 ── 張銘耀、韋羅莎

「啊!我快要瘋了!」這是舞台劇界夫婦張銘耀(German)和韋羅莎(Rosa)今年的經典讀白。上演的場地,絕非某個燈光聚焦的舞台,而是家中的露台,那聲浪足以穿越整條村。二人今年面對日程的空白,首次感到重新審視生活的必要,也在對方情緒糟透時,自己站在剛剛好的位置,有默契地補上,這是交往了快二十年的默契。「難不成要兩個人在露台上一同大叫自己快瘋嗎?不行,這樣戲劇性就有點過多了。」

隔離後見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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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一切都安好,年初二人先到台灣探親,後來German前往馬來西亞當幾個月的表演指導,一人回港的Rosa眼見香港疫情日漸嚴重,也沒工作,於是後來也跟著往馬拉去。在搭好了場景準備拍攝之際,有天卻突然傳來封城的消息,本來安排好的航班又無故取消,最後有驚無險地順利回家。由就讀演藝學院至今,二人幾乎朝夕相對,German笑言那十四天簡直不值一提,甚至打算完成隔離後去慶祝。但門一打開,恐懼便隨之一湧而上。無論在台灣還是馬來西亞,他們總是在隔岸觀火,連口罩都毋需戴上,也從沒試過為買口罩排隊,那刻終於要面對現實。「這段時間最大的發現是我們其實不太懂生活,平日工作就等於生活,只需填補工餘時間以外的縫隙,很容易。但當你沒工作,那該如何生活呢?」劇場暫停所帶來的陰天,在這個家庭中是雙倍地漫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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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對情緒的洞察力尤其強烈,有段時間Rosa很清楚二人都有抑鬱症。自己試過在吃飯途中流淚,對方試過在出席活動期間表現反常,回家便引發一場爭執。「我們都是演員,在察覺情緒後便會嘗試拆解。是甚麼情緒呢?為何會影響我?是否單純的情緒泛濫?我都能夠分辨,繼而找到方法和情緒相處,再跨越它。」而且二人之間存在名為默契的機制,記得去年家裡的鳥兒離世,一個人流淚之際,另一個人卻保持鎮定。這次也同樣,她笑言一起發脾氣太沒意思,而生活細節中的窩心也藏在不同的角落,用心就看得見:「下午完成工作我總愛吃個下午茶、咬件蛋撻。我內心想吃,但沒說出口,他卻已經去買了,他一直在想辦法令我開心。」

無目的也可以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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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他們找到了全新的相處模式,同一屋簷下,你畫畫,我打機,可以是兩個獨立而愉快的世界。如同那些網上課堂廣告,German起初為了填滿空白,把日程安排得密密麻麻:帶狗去曬太陽、洗澡、運動,完全停不下來。「簡直是懲罰式!我覺得這種模式很香港人,總是要不停找事情去做,後來我發現我可以漫無目的地生活。」有天,他看到家裡兩頭貴婦狗躺在地上,互相為大家舔毛,於是他也試試一同躺著。全心享受時間後,才迎來由心想做的事。

他向來喜歡煮食,這段時間終於著手拍攝烹飪短片。由種種意念裡自我反擊,到翻找家裡的數部舊電話代替專業相機,最後除了購入一系列器材,也找來朋友網上教剪片。由零開始,甚至認真得會交功課,作為旁人的Rosa也為他高興:「雖然現在家裡有四支腳架、兩枚大燈,還有個大真空箱放鏡頭,對比曾經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的狀態,我真的為他高興。喜歡器材嗎?去買吧!他開心就好。」容許他按喜好花錢,甚至拍攝時替他擔當場務:看看玻璃有否反光,把紙巾摺個三角形再抹抹碟邊,微小的事也令對方非常感動。

不自覺地迎來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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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就懷孕了。」Rosa笑著,在幾乎沒工作的一年懷孕,她無法估算佔大多數的是高興還是憂心,只能笑言非常有趣。今年是結婚的第六年,四年前開始,二人就有討論要不要孩子,試了一段時間,正打算打消念頭,甚至打算因此而毋需努力儲錢之際,就突然懷孕了。今年七月他們迎來了一隻新的鸚鵡,八月抱來一頭巨型貴婦狗,明年初夏,孩子也會加入,German總覺得是不自覺的安排:「本來打算連動物都別再養了,可能隨時移民,不如輕便點。口裡說不,但一連串的行為卻正是建立新的家,找來新生命,迎接新生活。香港人在這段很絕望的日子,每天都說放棄,但都在做實質事。其實根本不想放棄,只是不敢宣之於口,因為怕期望太多,做不到傷痛會更大。」

習慣未出發先興奮的二人,這次卻表現得份外淡然,皆因太重視、也怕太脆弱,不敢輕舉妄動。在一頭熱地改名、買嬰兒服前,整頓自己的狀態和環境,似乎是能力範圍以內實在而有益的事。Rosa期望別當個過度浪漫化的母親,餵不了人奶就餵奶粉,別誤以為會破壞母親和孩子的親密牽絆。同時,German也在清理房間,把用不上的相機轉售,連心愛的模型也可放棄:「別忘了今年學會的東西,記住如何生活,別被身份、期望和固有的概念困住。把多餘的拿走我也不覺得可惜,為何不把空間留給尚未發生的事情呢?」

撰文:陳菁
攝影:雷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