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對談——武行者趙式慶

訪問當天,趙式慶腳傷初瘉,仍然擺出架勢,拍攝照片。

(綜合報道) 已是第二次跟趙式慶碰面。上次到訪,他為了製作3D武術寶典《香港武術活態資料庫》,募款集資,這次則為了由他創辦的地脈基金會舉辦的《香港文化節》,忙碌打點,而他擔當會長的客家功夫文化研究會,也剛於今年年初成立,差點數漏了,他還有中華國術總會總裁等頭銜。這個武行者,為本地保育武術文化的心志,愈燃愈烈。 「將來還要跟不同界別合作。」 趙式慶穿一身深色功夫衫,接受訪問。他高大精壯,謙謙有禮,講到師傅前輩,必恭必敬;不苟言笑,但有問必答,說話如高手過招——精準到位,點到即止。後來他特地披上長袖寬身長袍,拍攝照片,筆者說他像極了一代宗師,他露出鮮有微笑,笑容腼腆:「你看電影太多了。」 趙式慶,已故船王趙從衍孫子,華光航業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趙世光幼子,母親是息影影星何琍琍,出身上流富裕,自小喜歡文學,尤愛古希臘文學,大學唸哲學,會跟你談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講過一句說話,當哲學家,須擁有家財。」哲學如是,武術如是,他直認不諱:「你看戰國時代諸子百家,皆有一定身分。」昔日君子,尚武。「蘇格拉底參加過戰爭,孔子是射箭、馭車高手,司馬遷弄劍。」 在這種特殊家庭環境成長的他,踏上一條不一樣的路,這個富二代,文武兼備,志向遠大。他八歲開始接觸武術,第一位啟蒙師傅是陳卓森,但最初學會的,不是中國武術,而是空手道。以為他甫認識武術,便難捨難分,但原來在十二歲至十六歲時,也就是他在英國讀初中的時候,他停學了空手道。「沒有師傅是一回事,自己不想學是一回事。都學到啡帶了,看到黑帶跟你學的東西差不多,覺得很悶。」少年不識天高地厚,耐性不足,以為學到皮毛,就滿師下山。「那段停學武術的日子,對我很重要,給我一個距離去認識和批判它。」 習武,的確可以用來傍身,他曾在英國度過中學寄宿生活,城裏幫派與富有的寄宿學院子弟,關係很差,獨個兒離開學校往外跑,很大機會被人打。「但他們看見我是中國人,覺得一定是學武之人,不敢欺負我,反而想跟我做朋友,常常邀我一起喝飲,又叫我『耍兩招』。」寄宿時代的他,已長得高大,樣子硬朗,束一頭長髮,很酷,他自認「憤青」,這大概也是外國小混混不敢來犯的原因。「外國人普遍比中國人更嚮往功夫,對功夫有許多想像,而且他們重視身心兼修,從小鍛煉身體。」 趙式慶一直練武,但真正稱得上鑽研武術,是在英國讀畢大學回港,約二十六歲的時候,他以「武癡」來形容當時的自己。各門各派都學?他搖搖頭。「甚麼都學的叫『武濫』,不是『武癡』。」芸芸武術中,他最擅長、研究最深的,是洪拳、雙手刀、永春白鶴拳等等,只是學無止境。「洪拳還有許多層次可以品嘗和深化,我仍然在學習中。」武術背後,是一門哲學,洪拳看起來剛猛霸氣,但他視洪拳內外兼收,不同年紀,不同體會。「洪拳是一套很辛苦、很具體的拳術,你有多少功力,打出來就有多少,夠務實,我覺得很適合自己。」原來就是洪拳教曉他務實精神。「武術給了我很多。人既練武,也練德。」 訪問兩小時,他不止一次提到,包括武術在內的傳統文化,日漸衰敗,驚覺保育之重要。做少數民族的文化保育幹活,至今已經有十多年,他坦言,所受影響深刻。 「當你跟獵人走進森林,他們對大自然的方向感、對動物習性和行走路的洞察、熊攻擊你時逆風跑抑或順風跑……這些知識,便是古人通天之道,但你在都市生活中,是永遠學習不到的。」少數民族生活簡樸,但背後隱藏大智慧。「我們表面上擁有許多知識,卻缺乏更多智慧。」保育文化,他強調包容,忌以自己眼光,決定文化高低。「沒有深入了解,永遠只是局外人。」 今天保育武術,不忘教育傳承,他希望把武術文化,推廣予新一代。「年輕時不喜教人,長大後才明白箇中重要性。」他在香港大學成立武學學科,又為香港理工大學講授服務學習課程,也跟多所大學共同研究武術相關項目。「武術給了我修養,我想傳給下一代。」近年他逐漸把保育重心,從內地集中到香港。「因為過去種種歷史、地理原因,香港既保留了不少中國傳統文化,又得到西方滋養的成分,既傳統又創新,本地文化有許多獨特之處,十分吸引。」香港基建扎實,但傳統文化在城市的生存空間,彷彿不復再,他當然憂心,但保育武術的全盤大計,大致清晰,也方向正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從武癡、到哲學家,今天的他,會稱呼自己做「文化使者」,而這個身分,「是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