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季欣霈:封藏的事,讓時間來做

歌手季欣霈:封藏的事,讓時間來做

充滿陽光的午後,我們坐在窗邊,一面享受灑落的光線,一面聊著彼此生活的所感所悟。季欣霈(阿霈)口裡談的是運動,但其實講的是一段又一段關於執著,關於放下的歷程。

「封藏,就是一段找回自己掌控權的過程。」最近迷上運動的阿霈有深切的感受。人往往遇到不順遂時想要憑自己的力量扭轉,然而局勢並非操之在己,面對無力掌控的狀態,於是陷入了沮喪。「可是當我投入運動時,全部的注意力只在自己身上,身體的節奏、力道,還有意志力也都由我來調配。」她認為,運動的本質就是回歸自身,藉由運動找回控制的穩定感,於此同時,也找回自信。

阿霈熱愛運動,也喜愛在運動中發掘暗藏的道理。

曾經,她為著更苗條的身材而積極運動減肥,卻在拚命踩飛輪時,讓膝蓋受了傷。她直言自己是個愛逞強的人,什麼事都要拚到底,往往不顧僵硬的筋骨,硬是把筋給拉傷了。

這些受傷的經驗,讓她產生了「不適合運動」的念頭,直到最近,因緣際會下接觸了拳擊,每次的練習都讓她更加熱愛拳擊。為了有體力持續練拳擊,她得保護自己的身體;而為了不要受傷,也讓她學會了「拒絕」:對於超出負擔的運動,她不再勉強自己;而遇到那些可能讓自己受傷的對手時,過去的她會選擇忍耐、撐過去,「可是現在,我懂得拒絕了。」

硬撐是一種對自己的折磨,到頭來只是讓自己傷得更重。而那些我們攬在身上的執念不也是如此嗎?說到底,那其實是對自己的折磨。

選擇仰望,選擇等待

「對於父親的自殺,我糾結了好長一段時間無法諒解。」說著,氣氛凝重了下來。當時的她,不斷想釐清這件事為何發生在自己身上,「是我做錯了什麼嗎?」她不斷這樣問自己,然後把責任、傷痛往身上扛,好似這麼做能夠稍得緩解。

「做對了接受獎賞,做錯了就接受懲罰,這樣的觀念實在太根深蒂固了。」在阿霈的世界裡,傷害與犯錯之間的連結如此之緊密,使她卡在其中,無法自拔。然而,當自責已讓她無以負荷,再也無法忍受而崩塌之際,她又轉而讓自己成為無辜的受害者。

她忿怒著父親的自私,開始翻起過往相處的舊帳,找尋各種證據來證明自己的可憐,然後不斷告訴自己:「我沒有選擇,我只有接受傷害的分。」放不下,是因為想要追究是誰的錯;總以為只要窮追就會有答案,但是到頭來,卻只是對自己的折磨。

「我們面臨的困難或者痛苦,其實人並無法改變什麼,所以我後來選擇擱置,選擇仰望神。」信仰的力量讓她喊了暫停,而仰望,其實就是種等待的過程。「但要記得,在等待的時候,保持對自己、對他人的善良。」

在等待答案顯明時,並不是將念頭時時刻刻揣在心上,讓自己痛苦,而是先將執念放在一旁,好好過當下的生活。她相信,到了某個時刻,也許就能明白,這樣的傷害之於自己、之於對方,其實有更多的意涵;也許就能看清,這樣的遭遇,其實不是最糟的結果。

看見了傷害,也看見了關愛

「我們常常太急著要做回應、下定論了。」阿霈認為,網路時代造就了人們的「速食」文化,所以情緒受到波動的當下,就想要迅速做出回應,趕快將事情了結,但是沒有時間理解,看到的也只是皮毛。不論想要封藏某件事情、某段關係,都需要時間來醞釀,也需要時間釐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才能好好將之安置,否則又會在脆弱時分跑出來攪亂。

「一件事的爆發,往往連過去的種種也一同被掀起。」阿霈說,父親的自殺將兩人相處的點滴及傷害也一同撩起;兩相交織匯聚成深淵,讓她深陷其中。然而,過往的總總雖然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卻也總能在過往的點滴中,重新看見曾經的美好。

回頭爬梳,是一段撥雲見日的過程,雖然看見了父親造成的傷害,卻也看見父親對她的關愛。而彼此間堆疊深厚的關係,更讓她看清,父親的自殺,終究只是他們相處中的一環罷了。「有了這樣的認知,我也就不再執著於自己是個被拋下的人了。」

再次回頭看,阿霈說,她在這件事情上體會到父親的愛。「以前覺得,父親的自殺毫無愛可言;就算那是愛,也是種刺痛的愛。」可是經過多年的等待,她發現,這份愛變得很溫和,「我也說不上是為什麼,也許是我更貼近他了吧。」

並不是認同自殺的行為,而是體認到,這個世界,還有其中的人事物都是複雜的,很多事情沒有絕對,而只要走錯了一步,自己也可能會傷到人。「正因如此,當一個人傷害我的時候,我也能理解,他不過在岔路時走錯了一步,選擇了傷害。」阿霈說,知道了這一點,就不會因為一件事而全盤否認一個人。

「現在想一想,沒有人做錯了什麼。」因為時間的等待,阿霈得以梳理、明白,甚而體諒了父親,也體諒了自己。

把精力花在值得的事情上

「人都有一段覺得自己可以而執著的過程。」就像過去的她,總是覺得自己可以,所以勉強自己運動;直到身體受了傷,才意識到自己的極限。阿霈笑說,現在老公邀她去跑步,她一概拒絕,「因為我的膝蓋曾受過傷,若真要把膝蓋用在什麼事情上,那當然要選擇用在我最鍾愛的拳擊上啊!」

把精力花在當下,花在值得的事情上,選擇一個對自己好的方向前進,自然而然就不會陷自己於執念中,讓自己痛苦。「我們都擁有選擇權,可以選擇不傷害人,同樣也可以選擇不讓自己受苦。」

雖然偶爾低潮時,阿霈還是會把所有的傷痛再翻出來,「但是在一次又一次反覆的過程中,這些傷害就愈沒有力量抓住我了。」執著被時間刷淡,當這些念頭在她的身上無權無分時,她逐步找回對自我的控制,而封藏,就是順其自然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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