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來之筆——忟 憎 之 城

【星島日報報道】（作者簡介）李辰安，從事創作二十年，開拓城市感覺派文風，與讀者一起懷舊，穿越香港時空找尋生活新旨情。 香港是一個快樂城市？香港是一個宜居城市？不是。我以一個香港人的身分告訴你，香港從來是一個忟憎之城，英文係Mung Tsang City。 忟憎，有老師宿儒考據過，原來與「拉布」（Filibuster）有關。吓，咁都得？「拉布」係西方民主之議政手段，同讀「之乎者也」的老師宿儒點會拉上關係？原來「忟憎」非正字，原本係「繒繃」，「繒」即是布帛，「繃」解作拉緊（廣東話「繃住條繩」個「繃」字）。「繒繃」反過來就是「繃繒」，當你心情煩躁時，正好像一匹被「繃」到行的布，就嚟「爆（裂）」啦！ 當然，從電視觀察所得，香港之「拉布達人」，個個都氣定神閒，面露笑容，而且樂在其中，年輕有為的達人，更加愈拉愈High（情緒高漲），何來忟憎之理？太離題了，我們還是講番香港這個Mung Tsang City話題。 我讀小學二年班，最鍾意上「社會」，因為老師好有觀察力，而且妙語如珠，她教香港中環這一課，沒有多句廢話，就點出中環特色在哪。她說︰「你去到中環，你會見嗰度啲人，行路快過我哋兩步，有無同學知點解？」梗係唔關中環人愛跑馬拉松嘅事，半個世紀前，成班人喺街跑，警察會拔槍追上嚟（你唔信問吓你伯爺啦）。 老師自問自答︰「因為中環係商業中心，香港依家高速發展，呢度啲人要同時間競賽，所以三步當兩步走。」她還留下溫馨提示︰「小朋友，平日去中環，最好行埋一邊，唔好阻住人呀。」 去到六年級，唔使人教，我都識得行快步， 這是香港人應有步伐。同年聖誕節，第一次去澳門，我驚訝搭個幾鐘頭飛翼船，竟然可以去咗另一個星球。落到船，行幾步就知道澳門好奇怪，街上行人慢過我一家人幾步。澳門呢個地方，好似一日有三十六小時，澳門人多到用不了，於是個個都以太空漫步姿態行路，慢慢行，慢慢行。 在澳門玩了五天，成個人「散」晒，成個人亦都「慢」晒，返到香港即刻唔習慣。「行快啲好唔好。」「食快啲好唔好。」「快啲做功課好唔好。」「快啲去沖涼好唔好。」「快啲去瞓覺好唔好。」「快啲起身好唔好。」點解返嚟香港乜都要快？「因為香港追求效率。」係咩，想快都唔得啦，好地地，中間起條天橋，嗰邊掘條馬路，塞車塞死人。「香港需要不停建設，香港已經係國際大都會。」 於是乎，我一定要快啲瞓覺，早啲起身，唔預鬆好啲時間，日日遲到都有分。我記得九龍太子道、公主道天橋工程，由我出世，搞到中學畢業為止，先至竣工。咁又點？九龍城、旺角、油麻地去到尖沙嘴，仲塞車過以前！「香港進步吖嘛，車愈嚟愈多，無計。」 讀緊大學考到牌，香港實在太多車，唯有去澳門住度假村酒店，順便租兩日沙灘車作環島自由行，二十幾年前嘅澳門，依然是另一個星球模樣，市區汽車不多，去到氹仔、路環更加稀疏，好似駕駛學院嘅練習環境，玩到夠，返酒店游泳池繼續歎世界。你可知，那家酒店泳池當年有一個酒吧，你游過去，叫杯凍飲慢慢飲，Hea到咁，唔怪得澳門咁和諧。 非常可惜，我無辦法從何老闆旗下的賭場，贏夠喺澳門買幾層樓自住又收租，所以要專心在香港工作。話都無咁啱，我一開始打工就係返中環，行過大會堂，已經無人力車，但係有地下鐵。用中環步速行路無問題，不過，我好唔慣中環辦公時間。「乜唔係朝九晚五咩？」朋友，除咗就嚟Last Day，買定「散水餅」之同事可以準時五點打卡鬆人之外，我周不時做到七點幾鐘，唔係因為工作多，而係老闆鍾意「Work Life唔Balance」之員工，無同事有骨氣向不公平制度挑戰，於是大家係都磨多兩粒鐘，但求安心。 多年以來，我放工的感覺並非放鬆，而是感覺我人生又被無情的公司剝削了兩粒鐘，如果可以用最低工資計，這幾十年可以積累夠我買樓交首期（應該指夠去中山市買樓交首期）。 點解我要返工？因為要搵食，人在中環有乜好食？餐餐要排隊，排得入去，坐半邊位，屈屈詘詘，碟飯送到上嚟，係要一口氣「吞」落肚，千祈唔好畀佢停，你一停，樓面就當你食完，伸手收埋杯水、嗰碟你未食完嘅飯，然後打個眼色，另一位樓面就會大大聲話︰「有人埋緊單，等多陣啦。」吓，你話我埋緊單？我係「被埋緊單」至真。日日食呢種咁「有默契」嘅午飯，你話會唔會谷到病？ 「大家體諒吓啦，中環啲租好貴。」誰體諒我呢？ 我返工為咗幫自己交租，又幫埋你交租，我有啲諗唔通，甚至有啲諗唔開。 以前，我有事諗唔通，好自然會攞幾日假，去我心目中嘅另一個星球──澳門三日兩夜，「Hea療」一下，不過，幾年前起，此路已不通。澳門自從多發幾個賭牌，起多幾十家豪華大酒店之後，猶如換了人間，比香港更加忟憎。的士難截，老店消失，名店要排隊，消費愈來愈貴，香港客喺澳門愈來愈無優勢……你有幸去大三巴行吓，人潮之勁，令人吃驚，你無辦法依自己步伐行，人逼人，你可能要行得快過中環人，這是澳門新速度，你唔慣就返香港。 澳門不再淪為香港之後花園，你發忟憎都無用，唯有學識睇開啲。網上依家有種「反忟憎」文化，搵到一家稍為有些少良心之食肆，馬上包個溫馨逼眼淚嘅故仔。有鋪頭交唔起租停止經營，就無厘頭喺人拉閘前嗰日做網上Live，等人人畀Like。 牛、哈、劍名牌大學生唔做中環工，去深水埗賣「嗱喳麵」，或者旺角賣臭豆腐，就寫到鬼咁勵志，食神都行埋一邊。總之，喺一個令人泄氣、激氣、忟憎嘅地方，盡量自娛自樂，自我感覺良好。 你唔好話，香港今年喺一百五十五個國家地區中，「快樂城市」排名升咗四級，現為第七十一位。事實上，道理好簡單，唱唔到咁高音，咪降低兩個Key囉，大家無需要忟憎。香港反正做咗咁多年Mung Tsang City，係時候退位讓賢，由澳門接上。 澳門上位，香港呢？我哋咁鍾意「拉布」，最好學舊時澳門，轉型「杏仁餅經濟」可也，簡簡單單無需要建設，窮開心，更健康，你話係唔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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