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札記——儲存城市

【星島日報報道】（作者潘曉彤，簡靜如無事。） 要把一座城、一個社區儲存起來，建立一個永續運作的庫存，可以怎樣做？ 掀開家中抽屜里的相簿，我們可以回憶昔日時光，影像串連起零碎片段，劃出家庭史的發展軌迹。家里也收藏着我們的出生證明、護照，以及各種證書等等證明身分和資歷的文件。照片可以告訴我們記憶未及的過去，倒過來幫助我們認識自己，各種證明文件是我們用以介紹自己的憑藉，反過來影響自我認知和定位──庫存不止牽涉歷史，亦關乎當下，影響未來。 「There is no political power without control of the archive, if not of memory.」，庫存不是客觀的儲存平台，它的內容、架構和運作方式往往涉及人為考慮，家庭的資料存庫，理所當然由成員決定收藏甚麼，當要為一個社群、一座城市存檔時，又由誰主事？里面承載的內容會是甚麼？芝加哥藝術學院副教授、室內建築部主席江國雄（Thomas）上周在香港賽馬會社區資助計畫──「創不同」學院（MaD）公開課上介紹有關「城市庫存」（Social Archive）的概念，分享他近年進行的實驗計畫。 認識一個城市，建築師Thomas往往選擇從人入手。有一年的《港深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他帶領學生前往深圳考察，在僅僅五天活動日程內想速成深圳，他們選擇在街頭上邀請市民在卡紙上以一個漢字寫出對此城的印象，如同孩童學語般謙卑地認識這座城。另一計畫《What are you waiting for in Shenzhen？》同樣以街頭訪問形式進行，有人如實回答正在等待朋友赴約，有人給予在等待快樂的抽象回應，有從事寫作的人誠實說出自己正在等待一個故事。 《Curating Whampoa》是一個為期兩年的城市庫存計畫，以新加坡其中一個最古老的社區Whampoa為對象。延續以人為本的想法，Thomas和團隊花了兩個月收集老居民的故事，以他們家中收藏的舊物作為線索追溯歷史。其中一位婦人拿出了舊老闆以前送她的兩枚硬幣，擦拭時每每念及自己的打工年代，以及老闆的仁慈慷慨。另一位老婦人則拿出了老舊的鐵熨斗，跟兒子嬉笑打罵，互相質疑對方的記憶，場面溫馨。Thomas認為城市庫存能幫助都市人在急速變化的現代生活里找到進入個人歷史的入口，同時也能夠凝聚社群。他們舉辦工作坊，邀請街坊們一同出席，分享、交換彼此的故事。 「不管想不想，我們都不得不帶着文化遺產過活。」前人的生活經驗其實不止是一個個流傳的故事，Thomas認為這些東西的保存，應該容許當下詮釋，通過策劃和設計，賦予新的意義。計畫進行過程中，他一直保持警覺，避免讓庫存成為只供一撮人以記憶取暖的爐頭。《Curating Whampoa》邀請了一批高中生參與和居民的訪談，他們事後就傾談內容創作藝術品，在社區巡迴展覽中展示，藝術轉化給觀眾打開了一扇理解歷史的窗。 有學生以陶瓷仿造了老住戶收藏的瓷枕，由於素材天然，陶瓷枕頭出現裂縫，他以此比喻回憶的不完整、不完美。另一位則設計出巴士車票機的藝術裝置，希望讓觀眾體驗乘搭巴士需要購買車票的年代，買到特殊編號車票時的滿足喜悅。有一位同學在拜訪老居民時，留意到他家里牆上只掛起一張結婚照，而地上布滿塵埃，他為其打掃，並將碎屑收集，以此重新拼貼出牆上合照，以生活剝下的細碎還原最初的美好願景。 除了通過分享會和展覽將人連結凝聚社區，Thomas認為網絡媒體也是城市庫存其中一項重要元素。網絡能夠打破地理阻隔，將身在遠方的人拉近，也可以讓計畫往後繼續進行。他正在給《Curating Whampoa》設計網頁，將居民提供的個人簡介以及收藏陳列網上，瀏覽者可以通過留言與居民交流，交換對他們所收藏的舊物的個人回憶。參與《Curating Whampoa》的其中一位老居民Jessie多年來收集大量明星海報、月曆、雜誌、粵劇宣傳剪報，她即將遷居至長者房屋，新居只有目前單位的四分之一大，打算將收藏統統棄掉。Thomas得知後立刻介入，協助她整理共百件藏品，並邀請攝影師將過程記錄下來，The Asian Film Archive得知後亦派員前來收集有價值的電影資料。 課後參與對談的城市研究學者黃宇軒（Sampson）質疑，若然缺乏確實的機制，庫存的功用可能停留於故事分享和物品流傳的層面，Thomas便舉出了Jessie的例子回應。Jessie畢生只服務過一個購物集團，他們跟新任的集團主席聯絡上。Jessie多年來還儲下了公司不同款式的購物袋和印章，啟發了他為集團創立庫存，從個人藏品延伸至企業的庫存。Thomas認為庫存像一個有機的生態系統，他留意到由於各方都有不同的立場和關注的面向，愈多持份者牽涉其中，便愈能推使庫存永續運作下去。 除了整理現存的故事和物品，庫存能有新的生產嗎？Thomas寄望庫存不止扮演儲存資料的平台角色，「我很關注人口老化的問題，參觀Jessie新居一帶，發現環境設計簡約但完全沒有生氣。」他希望向政府部門倡議，將庫存收藏的文化遺產元素納入公共空間的設計考慮，並為建築及設計學院提供參考，設計元素兼及老年人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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