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頸女王 劉健儀

上星期,立法會的「拉布戰」現場,幾個男人在議會內你一言我一語,一個披著絲巾的女人步履蹣跚走出議事廳,她是自由黨主席劉健 儀,當時為反拉布絕食抗議第廿四小時。 她的血壓升至二百多,醫生說有中風之險,此舉是搵命博;建制派口痕友卻指她有搶鏡之嫌,此舉為博出位。是哪種「搏」難下定論,惟她做事夠搏夠硬頸,卻是肯定的。「幾姊妹中我最硬頸,無數次認為做不到的事,我都打破到。」家裏沒男丁,她自封為「劉家之子」,不可以被人睇死;年輕時無錢留學唸法律,她自修搞掂,「點解一定要係仔才可以爭氣?女都可以。」 然後,她被前夫迫令「充軍」,開展自己的律師樓,「成世人都是要接受未遇過的事,由零開始,再來一次。」所以特首選舉中寧投白票都唔投梁振英、積極考慮九月參加立法會直選,對她來說,不是太陽由西邊升起的事。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看似好難的事其實是可以做到的。」自由黨上屆直選全軍盡墨,假如「硬頸女王」去馬,會否再次打破宿命? 「你話我硬頸都0既,因為我不願意為他犧牲其他正經的活動,我要做0野,那飯局是可食可唔食。」這個「他」是指候任特首梁振英,劉健儀缺席了上月建制派的「大和解飯局」,她如此解釋。 「那頓飯只是建制派一兩個月一次的飯局,甚麼『大和解』是你們(傳媒)叫的,我當日唔得閒嘛。」她口中的正經事,是與黨友開會,事後同事公開她在快餐店吃豬扒飯的相片,劉健儀被讚「有骨氣」。 「咁食豬扒飯是有骨的,叫的時候完全無這個考量。」說到這裏,她笑了,並堅稱已有自由黨代表出席,不存在唔畀面的問題,「不是佢請我食飯喎,是自己請自己食飯,AA制的,不去有幾唔畀面呀?不相信他咁小器囉。」 你有你食飯,我有我開會,劉健儀亦未埋新特首堆,「選特首我投白票,因為我不認識他(梁振英),對他無信心;現在選了出來,會盡量監察佢。」 劉家之子 劉健儀自小已不是個「順攤」的人,她不相信為勢所迫,只相信自己的能力,「很細個時已經會拉覑媽媽的手,跟她說我們會爭氣。」要爭氣,皆因家裏一室女子,「台山人重男輕女,覺得有仔生才是好,媽媽生了五個女,五個蝕本貨,她自疚,覺得被親戚朋友看不起。」 見過媽媽因冷言冷語而黯然落淚,劉健儀誓要當上「劉家之子」,有甚麼她覺得應該做的,就勇往直前,「媽媽十五歲便嫁給爸爸,小學程度,但她是個賢妻良母,十分鼓勵我們要讀好書。」所以,她成為劉家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女兒。 兒時住深水埗舊樓,父親買了台織襪機在家做山寨廠,每幾星期便供應兩打貨到小型百貨公司,自創品牌「海鷗」,「爸爸負責織,媽媽縫個襪頭,我就擔張苐仔在旁,她一邊做一邊和我默書。」 劉健儀唸瑪利諾修院學校,由幼稚園唸到升大學,「媽媽的哥哥(李宏基主教)是神父,轉介我們去面試。」躋身名校,她感格格不入,「同學們都很光鮮,她們請我去Party,我覺得自己Out of place,我沒有他們的生活,但不會妒忌羡慕,是媽媽教我們要自強。」 某年聖誕節,她把白襪仔掛在牀頭,盼望聖誕老人送她禮物,「起身發覺襪裏有東西,是一條屋企燒的柴,媽媽說我不可寄望不勞而獲,屋企只畀到一條柴我,更好的東西要自己爭取。」 因此,她學會靠自己,「每天都行半小時返學省車錢,沿途撞到朋友仔就一齊行,李麗娟家姐和我同班,余黎青萍和我家姐同班,她們住界限街,幾家姐妹一齊拎住籐書包行返去。」 考入大學,也是靠苦讀得來,「我那屆只有三、四個考入港大。」說時,她語帶自豪,「我的志願是做律師,但港大未有法律系,老師 說要讀就要去英國,拜師費也要幾萬元,屋企無可能支持到。」 結果她選擇英文系,「父母話幾辛苦都供我讀,但我比較生性,暑假做秘書,月入有四百五十元,做三、四個月已夠畀學費,另外有兩份補習,夜晚再去華仁教英文。」 半工讀捱過大學,六八年畢業後加入湯臣廣告公司,「七三年已做到senior account executive,月薪四千,很不錯。」然而,她的律師夢忽然重燃,叫她再次背負上不可能的任務。 找麻煩 「當時重遇一個舊同學,他回了港大讀法律,我很想讀,他告訴我可自修,在香港考取英國律師會的律師資格。」劉健儀破釜沉舟報讀,「本身工作很忙,但決定了就一定要做到,放工就回家,避開happy hour,唔同同事hea,晚晚讀書五小時。」 自修無老師,她重複又重複看書和買回來的筆記,唔明睇到明為止,成功通過第一次考試,但到的近律師行做見習律師,卻是另一考驗,「人工跌番去一千二百元,我要養家,屋企不能afford我失敗。」 要避過失敗,只能用心苦讀,結果她全部六科考獲優良成績,夢想成真當上律師,「很多人唔睇好我用這模式做到律師。」說到這裏,劉健儀再次自豪起來,「決定要做的就會做到,問題是你有多大決心,我就是這樣,明明做了另一行,又要繞個圈返去,自找麻煩去做。」 七六年,她終於成為執業律師,並與同為律師的前夫結婚,「是噩夢的開始,他說兩公婆坐同一間律師樓會嗌交,要我自己去九龍開分公司,好似充軍咁做開荒牛,點搞呢?」 沒有經驗和人脈,劉健儀硬覑頭皮走入法庭,「首五年接很多刑事案,但我以前的訓練是做合約法,第一次上庭企起身對腳震晒,連應該點稱呼大人都不知,但因為刑事跑court搵錢最快,客人上庭前要交晒錢,所以就做囉。」 挑戰完刑事案件,她又自找麻煩,「想做的專業做到了,又想做其他№,做人不只搵錢,要服務社會。」她加入專業婦女團體崇德社,成為九龍分會主席兼區域總監;八四年被政府邀請出任臨時區域市政局議員;八八年再被委任入立法局,展開從政旅程。 「做交通事務委員會認識了不少業界人士,九五年參選航運交通界,那時界別有三十多萬人,選民都有十幾萬,是近似普選的模式選出來。」當時拉票要走勻港九新界,「唔知選民在哪,有些會細到無辦公室,在街邊跟他們傾。」 界別「麻甩佬」雲集,她未感隔膜,「我是劉家男仔嘛,其實他們是要個人做0野,不分男性女性,最緊要有誠意。」 溫馴 不過,男女相處仍是有分別的,「開會時我不希望大家食煙,不可以講粗口,如果三人一齊講0野我聽唔到,他們會好乖。」情景有點像媽媽教仔,「真是好似阿媽咁想他們好,不過成班大男人,不會叫我做阿媽啦!」 叫她阿媽的,只有廿七歲、在美國留學的兒子劉偉釗。「望住咁可愛的BB,你話係咪要錫到佢燶?」她一邊說,一邊拿出兒子兩、三歲的照片,陶醉地笑了,平日嚴肅的劉健儀一下子被溶化。 兒子是她的命根,九九年她離婚,自此獨力湊大他,「前夫是個大男人,看他叫我自己開律師樓便知道,大男人遇到我好難夾到,他需要好溫馴的女人。」她的溫馴只留給兒子,「不會逼他讀書,他攞到八十分已錫到佢燶。」 兒子今年第二個學位畢業,但仔大仔世界,幾錫都要學會放手,「他的笑容已給另一個人(女友),不可以呷醋,要接受,不可以與他倆對覑幹,否則連個仔都無埋。」她笑說。 「好難想像我很溫馴吧,我係0架,當我對住個仔的時候。」就算多硬頸的人,也有軟弱之時,劉健儀的「死穴」正是劉公子。 人生路縱橫交錯,劉健儀走過不同的分叉口,下了決心便勇往直前。由廣告妹考做律師,再躋身議會,缺少半點堅持和能耐,都不能在立法會立足十七年。 上月缺席建制派與梁振英的「大和解飯局」,她堅稱自己不是唔畀面,「一定要那晚見面嗎?第二次都得鎹。」 人民力量議員發起拉布戰阻止替補機制立法,劉健儀早已向記者斥責此舉「㎡時間」,後來她更以絕食作抗議,面青青地在議會內苦撐。 劉健儀十分敬重父母,從不下廚的她為了鱝○四年中風的媽媽(坐輪椅者)開心,跟著食譜學煮九大簋孝敬父母。圖為她的兒子四年前在加州州立大學畢業時,與父母和姐妹的大合照。 劉健儀師承錢開文學書法,「見過田北俊識寫大字,無理由我唔得。」於是她與周梁淑怡一同拜師學藝,後來只有她堅持,以後每年自由黨的揮春都由她操刀。 七六年成為律師後,她(右)參與崇德社希望回饋社會,結果被政府邀請入區域市政局,踏上從政之路。 劉健儀兩歲從廣州來港定居,兒時是肥妹仔一名,五姐妹中排行第三。 自由黨不是富貴黨 劉健儀出身基層,卻是被喻為「富貴黨」的自由黨創會成員。「就係你們的感覺錯囉,我們三個功能組別的議員都是非常民生,張宇人搞茶餐廳唔夠民生嗎?方剛搞攤檔排檔都一樣,個個只記得田北俊含住銀匙出生。」她繼續口硬,說她處理的士、貨車、小巴的議題,都是非常基層的問題。 下屆立法會選舉,她說會積極考慮參加直選,眼見前主席和副主席田北俊和周梁淑怡在○八年敗陣,選情未見樂觀,但她戰意甚強,「作為律師,解決問題是我的強項。」她說。 「你們成日記住田北俊是含著銀匙出世,但其實我們幾個都是很基層的。」她說。 穿起圍裙的她,一邊示範煮兒子最愛的辣意粉,一邊回味與他的歡樂時光,「個仔十二歲左右,我們在意大利一個雪山上食到這一款麵,個仔好鍾意,我即場請教廚師,自此經常煮給兒子吃。」 自小家境清貧,她說幾姐妹每年各人只有一套由母親親手縫製的新衫,記者盛讚其母的手工,但她(左)謙稱只是平庸貨色。 照片裏是劉健儀難得一見的溫柔笑臉,「對住咁可愛的兒子,不會對他太嚴格。」 撰文: 黎頴然 攝影: 陸羽勝、晉平安 設計: 林彥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