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邊、曼谷到烏克蘭:民主政治向何處去?

從金邊、曼谷到烏克蘭:民主政治向何處去?

從北京帶著沉甸甸的防彈背心和頭盔回到金邊那一天,收到柬埔寨人民黨與救國黨將舉行談判的消息。第二天是218日,當地一家華媒在微信號上報導說,救國黨保證不再舉行街頭抗議。果真如此,也算得上是個大新聞。

自去年728日大選以來,反對黨抗議之聲就沒斷過,頻頻發表的示威聲明更是屢見不鮮了。今年13日,我和同事李弘開車到金邊市郊的加華工業園採訪罷工情況,正撞上煙火沖天、槍聲陣陣的場景,李弘沖下車搶拍照片,我調整車頭設計現場路線,那時還真有點驚心動魂。這是我此番不憚麻煩帶回防彈背心的原因。

2013年12月29日,在柬埔寨首都金邊,柬埔寨反對黨救國黨的支持者在集會現場休息準備參加遊行示威活動。 新華社記者李弘攝。

其實,“不再示威”的消息說不上準確,博眼球算做到了。救國党其實是表示,兩黨談判期間,救國黨不再舉行街頭抗議。所謂的民主政治原本就是這樣進進退退,留有空間,留有餘地。但至少這不是一個壞消息。帶回的防彈背心安靜地躺在分社儲藏間,我當然也不希望它真被派上用場。

但是,這一天,在烏克蘭基輔發生的廣場抗議卻震驚了世界。我在參考消息報社工作時期的同事張志強從那裡發出的稿件寫道,從烏克蘭飯店聽到槍聲和爆炸聲,記者穿戴上防彈背心和頭盔就沖了出去。看到這一句,我心頭一熱。好在他們有防彈裝備。

在緊鄰金邊的曼谷,街頭政治也是一浪高過一浪。由於沒有正經的防彈衣,駐曼谷攝影記者告訴我不得不“裸裝”,或者穿“山寨裝”上陣。所謂的“山寨裝”,就是找到裁縫,把裁開的鋼板裝進紡織背心裡。我說,可以把金邊的那一套借給他並送過去;但是回復說他們有三人,而我這裡只有一套。他們再想辦法。

曼谷的街頭政治也充滿著血腥,那裡的情況比金邊糟糕許多。今天接到來自曼谷的電話,泰國農民開1000輛拖拉機要去找美麗的英拉總理“討說法”。2014年新年後,駐曼谷的同事在採訪中被橡皮子彈擊傷,大家在微信群裡紛紛表示慰問,搞得他有點不好意思,一再說沒有大礙。但是我們都知道,曼谷的槍筒射出的不全是橡皮子彈,也有實彈。

2014年2月20日,大批泰國米農開著拖拉機向曼谷進發。

《孤獨星球》之《泰國》在介紹這個國家的政治時也表示大為不解。我2012年在暹粒看到泰國“紅衫軍”時方知他們是穿紅汗衫的泰國農民。關於這次抗議,從泰國過來的記者解釋道,反政府的“黃衫軍”之所以示威,是要求對“過多的民主”進行限制。反諷的是,他們採取的方式正是民主所賦予。

同是街頭抗議,烏克蘭一日之間便死傷數百人,廣場成了戰場。有人在微博上說了這樣一段話,大意是在民主政治的框架裡,權力階層私分了利益,但又不能有效地控制整個社會,因而這樣的結局也就難以避免。把這句話引伸開來,是否可以推演成,如果政權有控制能力,即便出現利益分歧,也不會導致社會出現暴力和流血衝突。把它看成一個命題,那麼烏克蘭和柬埔寨,一個歐洲國家和一個亞洲國家,分別從正面和反面證明了這個命題。

2月20日,在烏克蘭首都基輔獨立廣場附近,示威者在衝突過後休息。 新華社記者劉紅霞攝。

從去年728日到13日,柬埔寨的街頭示威持續夠長,聲勢夠大,但是社會損失量小,社會撕裂度小。洪森政府對社會的掌控力從中可見。同時執政黨也在著手調整備受詬病的利益分配格局,洪森發誓要著力於打擊腐敗,為公務員、教師和工人加薪。因為指責社會利益分配不公,正是反對黨主席桑蘭西唯一打得出的一張攻牌。

柬埔寨會亂下去嗎?柬埔寨的穩定真是要等兩黨談判有了結果才能確定嗎?未必。大選過後,兩黨政治格局已經形成。直到今天,即便救國党議員仍未進入國會,兩黨政治卻真正發揮了作用。洪森的執政黨面對反對黨街頭示威的壓力,一方面有效掌控全國局勢,一方面制定方案向非得利群體讓渡社會收益。

執政黨的新任期將是柬埔寨進行改革的5年。柬埔寨曾經歷了黑暗時期,至今仍然通過國際特別法庭進行良知和法律的清算。正是這段經歷太過苦難,所以只要超級勢力不再把這個東南亞小國作為博弈場,柬埔寨人自己不會再度跳入黑暗。現在看來,奧巴馬對柬埔寨似乎沒有表現出什麼興趣,而這個東南亞國家在美國“重返亞太”的戰略棋盤上還算不上一顆重要棋子。可以肯定,美國忘不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泥足深陷的日子。金邊的書店裡,擺滿了西方記者關於“印度支那”憂傷的回憶。這些因東南亞留下的心理傷疤,也許會讓美國保持足夠長時間的清醒和恐懼。

那個年代在金邊留下印跡的還有橫穿東西的最大城市幹線俄羅斯大道,以及一家柬蘇友好醫院。蘇聯已經消失25年。今天,俄羅斯被打回原形後重新崛起,它的力量開始從邊界向外撬動,烏克蘭首當其衝。所以基輔瞬間被燒得通紅。

民主政治的發展要有自己的土壤。對於柬埔寨或泰國,最好的出路是被大國遺忘;對於亞洲,最好的日子是沒有“客人”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