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聽廣東歌】陳蕾《世界與你無關》、《窮人的薔薇》：熱情對抗冷漠

文：馮月明

由「世界與你無關」的好好擁抱自己，到以戲謔的口吻唱盡「下流社會」的控訴，再到質問人性善惡的《窮人的薔薇》，歌者並沒有從世界的大時代抽身，反倒把時代的感受結構（structure of feeling）深刻地寫進作品：《世界與你無關》（2022）、《下流社會》（2022）、《窮人的薔薇》（2023）。

「世界與你無關」，這句話驟眼看顯得有點冷漠，但這跟消極的不問世事、逃避現實是兩回事；而歌曲的英文標題「Embrace Yourself」（擁抱自己）也不像犬儒般「看透世事」的獨善其身，而是「先休養好，再出發」，再面對世界上每天的荒誕。

無論是時代的大環境，抑或是每天的瑣事，世界都與我們有關。生活、工作已經足以把我們壓垮，疫情與離散又在人與人之間築起了一道牆，戰火紛飛更讓這種無力感加劇。在這種冷漠氛圍下，身心累透了。還記得第一次聽到初次發佈的木結他伴奏版本時（Acoustic/Unplugged version），我就深深被那種略帶青澀又溫暖的質感所觸動，它彷彿在提醒自己：任世界再冷酷無情，都不要讓當初的熱情漸漸被冷卻，懇請保持內心的溫度。累了，便先將身心都休養好，並重拾熱情吧。

比起（當初的）疫情，甚至是戰爭，有一種氛圍可能更可怕，那就是犬儒。它其中一種特徵是，意識到世界的荒誕，但不反抗，而只用玩笑來回應；不認同某價值，卻接受，同時譏笑努力追求改變的人；察覺到世界的冷酷，非但沒有給出擁抱，反之只用冷漠的態度來對待，甚至乎面對悲劇的發生，還冷嘲熱諷。在這個時代，只要動動手指，便能得知世上所發生的事，但對世界的感知是否也因此多了一層隔閡，也就缺少了應有的溫度？不要習慣了、冷淡了、「看透了」，不要認為「世界就是這樣了」。面對這種冷漠的氛圍，歌者唱出了歌曲的溫度，以歌謳驅走冷漠；以陪伴化解孤獨。

如果你也累透了，先好好擁抱自己，做些自己喜歡的事（當然有時候真的不容易）。做運動也好，畫畫也好，聽歌也好，此刻「世界與你無關」，與你有關的只有你自己。

陳蕾對生活的熱情，不但在音樂上，也在電玩與動漫上，而《窮人的薔薇》靈感就是來自她最喜愛的動漫《HUNTER×HUNTER》中的一套同名招式。這首歌曲原本早已在構思當中，但當初並沒有進一步的靈感，於是在只寫了一小段後便擱置了，只是萬萬也想不到如此野蠻的戰爭真的在當今「文明」的社會發生了⋯⋯

面對這種野蠻，歌者於開首便提出了問題，這源於一種「不理解」——「從來都不理解，何時開始喜歡相爭、相剋、相害」。「相爭」、「相剋」、「相害」，表達出一種對立的關係。在這種關係裡，自身與他者被區分開來——無論是人與人，甚至是人與動物、人與大自然等等——各樣的爭奪、破壞便隨之而來，甚至衍生成極具破壞性的戰爭，而人類對名利、權位的追求則燃起了其導火線。

但當弱小的一方被逼到絕處的時候，形勢像鐘擺，那看似廉價卻威力強大的「窮人的薔薇」被施展後，將引來玉石俱焚。即使一方爭勝後，也「同是輸家」，因為在爭鬥中，「勝利」是不存在的，那些傷口是不會結痂的，甚至只會帶來更多的仇恨。同樣地，人類對大自然的破壞，最終也只會帶來它的反撲。

陳蕾在一次訪問中談到，對人類最重要——並賴以生存——的東西，永遠是「免費」的，例如：空氣、陽光等等，至少要到第二「重要」的才能算到昂貴之物，例如：鑽飾等。我想，這裡一方面質疑了過度物慾之於人類的意義，並繼而再次喚起人性被物質所掩蓋的善美一面。在最後一次副歌中出現的那種浪漫意象，我相信正有這種意味。

「鑽飾」是一種象徵身份的奢侈品，即使閃爍，卻還不及那「免費」的「遠空的星星」；既然「可細踏清幽小徑」，為何還要付出沉重的性命代價去「遠征」？最後，歌者仍吶喊著：那真的「重要」嗎？冷酷與溫暖、分裂與擁抱、善與惡，貫穿了《窮》的整部MV。一句句的歌詞、一張張的畫面，彷彿正在拷問我們的靈魂。

《世界與你無關》與《窮人的薔薇》一脈相承，擁抱著處身亂世中的人，也提醒著我：任世界再冷酷無情，懇請保持內心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