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尖旺大南補選】李國權由邊青變社工 記得一位建制派老翁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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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7點半開街站,9點半到地區小店吃早餐、跟老闆聊一下近況,之後回辦公室處理個案、接受採訪,有時間小睡一會、吃個午餐;下午3點再到兩個街站嗌咪、拉票直到傍晚6點半,匆匆吃個晚餐又緊接著到各大廈洗樓至9點半,10點半轉戰港鐵站,完成最後的街站。凌晨12點,若不用開會便可回家休息。這一個多月,37歲社區前進成員、註冊社工李國權每天平均只睡四小時,為的是明天(24日)代表民主派在油尖旺區議會大南選區補選出戰(該區原區議員、經民聯莊永燦病逝)。李國權的對手是33歲經民聯、任職體育總監的李思敏。

姚松炎、李卓人先後在去年的立法會九龍西補選中落敗,不是政治明星的李國權,今次在基層匯集的油尖旺打地區戰,憑乜?

中學畢業後做過三年邊青的註冊社工李國權,辦公室掛上「情系草根」,他說參選的意義,是希望街坊能有自己的想法,推動社區前進。徐雪瑩攝
中學畢業後做過三年邊青的註冊社工李國權,辦公室掛上「情系草根」,他說參選的意義,是希望街坊能有自己的想法,推動社區前進。徐雪瑩攝

今次大南區補選,是社區前進準備11月區議會選舉的熱身戰。社區前進2017年成立,成員包括前工黨主席胡穗珊、前議員助理林兆彬等人,李國權也是骨幹。上周日(17日)民主派多人出動為李國權拉票,包括:民主派召集人毛孟靜、議會陣線朱凱迪、前建築及測量界議員姚松炎、工黨張超雄、社福界邵家臻、曾出戰大南選區的民主黨馮文韜和社民連吳文遠等。社工總工會會長倫智偉表示,社總成立39年來,首次表明支持社工參選區議員。

李國權曾是油尖旺地膽,在大南區內舊樓居住,幼稚園念旺角始創中心旁的望覺堂幼稚園,小學是荔枝角道的聖公會基榮小學,中學是大角咀詩歌舞街的聖芳濟書院。他曾在大南街的網吧做過店長,經常去對面的「美味餃子店」換零錢。十多年過去,這餃子店已成為名氣小店,李國權也在2012年搬到油塘的公屋。

現在西裝骨骨的李國權,以前是個邊緣青年。他升中前,爸爸有婚外情;中學畢業前,爸爸有賭博陋習,家裡負債又賣樓,父母天天吵架。為了不待在家裡,李國權晚上流連網吧,又與朋友飛單車到處走,讀書成績不用說了。2000年中學畢業後整整三年,李國權做過商場清潔工、藥房店員、跟車等,最後在網吧工作時,遇上當時的外展社工天Sir。天Sir不斷約李國權會面,李國權不斷地放飛機,這樣來回追逐的過程久了,他突然想:「點解呢個人同你冇咩關係,打份工啫,但佢點解俾你玩完三、四劑,甩底、完全唔理佢,佢都咁鍥而不捨唔放棄我呢?」李國權感性地道:「佢鍥而不捨地信任我,而贏得我信任。」

2003年,他入了香港遊樂場協會工作,輔導青少年、跟進個案、到學校舉辦活動,重新挑戰自己;2008年決定重返學校讀社工,當時一邊讀書,一邊在一間民間團體和一間社福機構做兩份兼職,像是要補回從前浪費的光陰。2011年他成為註冊社工後,翌年加入關注綜援及低收入聯盟,主力在油尖旺工作。2017年加入社區前進,2018年底辭去關綜聯一職,2019年參選區議員。

上周日的集氣大會,民主派多名成員出席,李國權笑言,一次過用盡他的人情牌。李國權Facebook
上周日的集氣大會,民主派多名成員出席,李國權笑言,一次過用盡他的人情牌。李國權Facebook

李國權的對手是資源豐厚的建制派,在油尖旺大南這個基層區,民主派這場仗似乎有難度。大南選區包括:大南街、洋松街、楓樹街、通州街,區內地標有雷生春、鮮魚行學校、一幢又一幢的舊樓,內裡是一間又一間的劏房。李國權今次出選,聘用了一位助理,由文宣、拍片、助選一腳踢,其餘都是義工,有街坊、以前的社福界學生等,一次過「碌爆卡」:「人情牌是拿來跟對手的資源打個和的。」

李國權明白,組織能力、資源不絕是建制派的賣點。他的強項則是多年來在區內深耕細作,在關注綜援及低收入聯盟任職社工多年,一直有做組織居民的工作,有感「蛇齋餅粽」的難搞之處,「建制派都有進化,一開頭可能是送禮、用資源跟街坊建立第一層關係,但真正的關係在於之後,民主派會越來越難打……同街坊一起去飲茶、吃甚麼宴、去旅行,這些慢慢會令街坊建立一個鞏固的網絡,這個網絡才難打。」

「見居民也是重要的,那種直接會面不是洗樓,是你在他們的生活裡出現。我們要贏,不能夠這麼遲出來,要用年計的時間,跟居民建立到那種對於改變社區的熱誠和信任。」與建制派相比,李國權認為:「我們能夠講到合符公義的事情。不只是反不反對,而是就街坊權益講到最直白的一些事情,不在乎政府喜不喜歡,能夠坦白、直接地說給街坊聽:我們會站在你們那邊。」

李國權打著「阿權社工」的旗號出戰,認為社工很適合當區議員,因在社區有深入觀察和分析,呼籲其他社工也考慮出戰,「(是次出選)想俾人睇到社工唔只係搞活動,社工唔只係社區中心同大家玩吓,唔只係學校裡面輔導學生,社工都可以關心社區,社工都可以團結大家一齊,就住權益出聲。」

社區前進一班骨幹成員。資料圖片
社區前進一班骨幹成員。資料圖片

油尖旺大南區最大問題是甚麼?「社區的改變與居民的生活不能接軌。」李國權說,2012年,該區月租一個400呎單位只需要5,800元,「而家應該連150呎都租唔到。」租金狂飆是整個香港的問題,劏房也是,在油尖旺區尤其普遍,以前一個單位只有一戶人,現在一個單位基本上有四、五戶人。李國權說:「以前整棟大廈的關係很簡單,全部是業主,或者租客可以接觸到業主,找到業主出來討論整棟大廈的事情,大家願意出來處理問題,所以會成立法團、互委會那些,一起處理維修、衛生整理的問題。現在有代租代管,很困難才接觸到業主,業主付了錢出來處理那單位的管理,就不會有太大的意欲回來自己做管理。」三無大廈(無業主立案法團、無居民組織、無管理公司)的下場就是:垃圾遍地開花。

李國權試過接到一個街坊投訴,指樓上的住戶把家裡垃圾隨便棄置在街坊住的那層樓梯間,廚餘發出的惡臭、流出的垃圾水充斥整個樓梯間,那名街坊苦惱到打算向食物環境衛生署和消防處投訴自己的大廈。李國權形容這是「自殘」的方法,一旦大廈被控告,在沒有業主立案法團的情況下,業主須按業權份數被罰款,連地舖也須繳付,否則就會被釘契。最後李國權找來食環署和消防,向他們講解情況,讓政府部門警惕各住戶不要隨便棄置垃圾在樓梯間,但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因為他們會轉移場地:棄置在大街的垃圾桶旁,辛苦了一眾清潔工友。

有清潔工友向李國權抱怨,附近大廈的居民會將家居垃圾棄置在街邊,令他們的工作量大增。李國權Facebook
有清潔工友向李國權抱怨,附近大廈的居民會將家居垃圾棄置在街邊,令他們的工作量大增。李國權Facebook

按李國權的觀察,早上7點半到9點、短短一個半小時裡,清潔工已經要清理三次垃圾桶,通常一段短時間過後,垃圾桶很快就爆滿,「食環姐姐是處理街道的垃圾,但是這條街呢,大部分是家居固體廢料,她是掃兩份,做多一份工作……啲清潔工友嗌晒救命!」假如天氣惡劣,十號風球懸掛,沒有清潔工清理,李國權曾見過「垃圾山」堆積在街邊;待颱風過去,清潔工重新上班,少不了又得清理許久。清潔工的工作量大增,隨之而來的不滿也會爆發成社會矛盾,望見前來棄置家居垃圾的住戶,清潔工會說:「自己扔去垃圾站啦!行多兩步都唔緊要呀!」然後住戶又會反擊:「我有納稅喎,你唔係做清潔咩!」李國權聽過不少這類衝突的發生。

食環署在區內最多人棄置家居垃圾的地區安裝了天眼,但李國權直言:「冇咩用……久唔久就搵個人祭旗咁。」食環署間中會到現場抽查、檢控,但是清潔工友的苦況仍然繼續。政府在去年年底向立法會提交《2018年廢物處置(都市固體廢物收費)(修訂)條例草案》,預計最快在2020年落實垃圾徵費,李國權同樣質疑其成效:「一向都唔用合法方式去處理垃圾嘅人,會唔會自己走去買個合法嘅垃圾膠袋,然後自己拎去垃圾站?當中冇任何誘因,我唔覺得街坊會做。」

那可以怎樣解決呢?一次出席關愛基金公眾諮詢,李國權向勞工及福利局局長羅致光詢問,沒想到羅致光的解決方案與他想的一樣:社工隊。李國權解釋說:其實民政事務總署資助的社區中心,有負責重建與舊樓支援的社工隊,但是只就已組成業主立案法團的大廈住戶提供支援,傳授如何以法團身分申請資源、講解《建築物管理條例》等細節,至於大廈如何能產生法團,則沒有社工隊講解,「老實講唔能夠急,逐棟大廈親身去遊說,吃力不討好,問大家拎錢、大家又唔鐘意,欠缺第三者持平地去解釋道理、講責任和風險。」現在他也在考慮會否有過渡方案的可能性:住戶能不能以租客身分申請資源,不一定限制於業主和法團。

李國權曾直播大南街與白楊街交界的交通意外,並分析意外發生的原因:

大南區人多車多,李國權留意到:中港旅巴常在近太子港鐵站一端的砵蘭街上落客,上落處與巴士站重疊,有時巴士與中港旅巴同時到埗,中港旅巴便會在三條交通線的中間落客,險象環生,亦阻塞道路;區內沒有旅巴泊車位,中港旅巴司機經常在區內慢駛、兜轉,直到旅客夠鐘上車。

有住在附近的貨車司機向李國權反映,中港旅巴選擇該位置是因為可迅速上大埔道,再走三號幹線。李國權思考能否將旅巴上車處向前移至汝洲街時,司機叔叔又指:「揸車搵食,睇錢睇時間,你要行多幾公里,晒多好多油,再兜好耐、晒咁多時間,唔會制。」李國權認為,運輸署應就民生狀況設計一套交通規劃,「政府大力推自由行、大力推中港兩地的生意往來,港珠澳大橋都是想大家多些坐中港旅巴,但是對於市區內中港客運的發展和規劃,是沒有說過和想過,這個就是問題,政府應該考慮中港發展,應該怎樣與社區配合。」

自2017年5月社區前進成立,李國權作為始創成員,便開始在區內擺街站,講時政,更關注基層生活困難。他常在街站大叫:「有需要幫手就嚟搵我啦!」有大肚女街坊剛用盡所有積蓄搬到附近的劏房,家徒四壁,老公在內地當漁夫,還沒成功申請來港,她因懷孕被無良僱主解僱、其後又身體不適,還有兩周就要生孩子了,連奶粉錢都沒有,走投無路。李國權走上走落幫她申請及時雨基金和綜援,又幫她打點家裡需要的日常用品,安排她入院待產。「我都唔識架,我都未結婚、又冇小朋友!」被問到為何她那麼遲才求助,李國權說:「有些鑽牛角尖,不懂得找人幫忙。其實區內長者很多都是這樣,積累很多問題,覺得找人幫忙是麻煩、或者依賴政府,很硬的想法,去到很大鑊才出聲。」

又有一名老翁在街站找上李國權,在舊時工業發展蓬勃的年代,他在內地開廠房,但後來被合作夥伴欺騙,損失慘重;打算變賣資產,留個養老錢時,又突然患上癌症,養老錢變了養病錢,最後只能與妻子租住在唐九樓的劏房。伯伯剛做完手術,身體虐弱、瘦如皮包骨,每一次回家,九層的樓梯要休息三次才能走完,因此找上李國權,看看有沒有方法盡快上公屋。令李國權哭笑不得的是,伯伯一開始便表明他是建制派支持者、支持共產黨,李國權說:「不過冇所謂啦,都係街坊啫。地區工作,應該要超越光譜,我作為社工,唔應該因為政治立場而不協助那個街坊。」最後,李國權替伯伯申請了「體恤安置」,兩個月後成功獲批,現正等待區內公屋單位。李重申,這是很個別例子,體恤安置難度很高。

這位建制派伯伯,會否在補選支持李國權?「後來佢同我講話會投俾我,佢同佢太太都話會支持我,仲話24號要落嚟幫我企街站,我就話:『你身體狀況OK先落嚟,我有啲驚喎。』好感動呀!」李國權不敢說是改變了伯伯,但起碼可以令他相信,民主派是其中一個選項:「他會不會變,不知道,但他起碼多一個角度去想,社區上正在做這些工作的人,不是大家以往想像中的搗亂香港,不是大家想像中為反而反,我們是反得有道理,或者不要說反,我們是爭取應有的權益,和符合公義。我覺得他是多了一層理解,才會支持我。」

這正正就是社區前進一直提倡的「參與式社區」,李國權一直鼓勵街坊要勇於表達意見。他在大南選區有他的社區報「權報」,當中有個角落是意見表,街坊填寫後可交給他。李國權擺街站時一直懷抱著一種理想:「我想街坊有他們的想法,為甚麼要開咪去講呢?我是想街坊知道,這些事情與你們有關係,所以你要有些想法。旺角起天橋,與你有甚麼關係?造價很貴,有沒有問過大家?這筆錢如果用來做其他事情,這區有沒有其他設備需要?」

「阿權社工」,是李國權的標誌。徐雪瑩攝
「阿權社工」,是李國權的標誌。徐雪瑩攝

「參與式社區」前設是要為居民注入一種批判思維,同時是李國權參選目的:「我來這裡參選的意義,除了贏一個民主派議席,還有怎樣令選民有他們的看法,這更加重要,選民有想法就會懂得選適合的人,如果有人比我更加適合,他應該要選那個人……他們要相信作為居民的想法,是可以影響得到社區,他們才有動機出來令社會更加好,他們才會有社區的身分認同。」

李國權說,有街坊每天到大南街公園晨運,留意到身邊老人的生理機能退化,有頻尿問題,再加上那個位置鄰近巴士站,很多下車回家的老人有如廁需要,向李國權建議在該處興建公廁,這正正是李國權希望的街坊參與,「這些事情只有老街坊能夠體會得到,為甚麼有個廁所那麼重要,有啲街坊諗嘅嘢都高招啊!社工不是所有都識,大家都有自己擅長的,我都每日落區,但未至於像街坊那樣每日在公園同一位置,觀察人們需要甚麼,其實他們都是專家。」

李國權坦言,近年民主派給人的感覺「太口號」,著重講大議題,很難解釋給選民知道:民主派實際上做了甚麼努力,所以地區工作的重要,在於要讓公眾感受到民主參與:

「你參與其中,是可以影響到一些事情,就由與你生活相關的事情開始吧。這就是重建民主陣地,最基礎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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