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生:跳出溫水 位置之戰
今個初夏 ,方敏生,好嬲、好痛。
方敏生來自名門望族,父親是「復康之父」、已故著名骨科醫生方心讓,堂姐是前政務司司長陳方安生。她是大家閨秀,年輕時卻不愛循規蹈矩也不喜歡comfort zone,明明是銅鑼灣聖保祿學校高材生,卻走去英皇書院讀預科做男校女生;明明有機會到外國留學或者讀醫,卻選擇留在港大讀社工,畢業後在深水埗臨時房屋區做社區工作,後來加入紅十字會、社會服務聯會。她在社聯做了12年行政總裁,也做過監警會、房委會、港鐵董事等公職,2013年退休,甚少公開評論時政。
看到走上街頭的青年,方敏生近日有很多思考。
「如果我18歲,我都會係咁;如果我後生,可能我都會去。」
「我哋呢一代人,其實已慢慢變成既得利益者,去壓制改變。」
「政權太傲慢,而我們一直以來,也太接受。」
60歲的方敏生被青年喚醒,希望不同年齡的人,做番隻生蜢青蛙,跳出溫水,打一場長久的位置之戰。
方敏生今年初已留意到政府修訂《逃犯條例》有很大問題,「我以前做紅十字會(1989年加入,1993年獲委任為秘書長 ),知道內地災情是國家機密,上面講得好清楚,但都俾你報,因1991年華東水災時,香港人好關心國家。今次修例,勾番起大家對國內法制不健全的擔憂。」
6月初,她嬲到要行出來。
「6月9日我上街(百萬人白衣遊行),不單是對國家司法制度憂慮,還有對特區政府好憤怒,覺得好虛偽。台灣殺人案,台灣政府已講得很清楚,修例後不會接受引渡(陳同佳)、搵你傾又唔回應,那你為何惺惺作態說是為那家人,為乜啫,你當香港人蠢架?點解6月9日出來,我哋唔係蠢,唔等於任你擺佈。我哋提alternatives你樣樣都話唔得、無去研究就話唔得,睇番而家暫緩咗,你估你關心陳同佳事件咩,你都唔再去探討,係咪虛偽到咁呀?」
「6月9日出來,因為你數夠票,諮詢都唔使,夾硬來,戾橫折曲,你諗嘅先係最好、你先有初心,最㷫係呢樣,特區政府唔尊重、蔑視市民。邊個出聲你驚呀?有錢佬,1年變3年,3年變7年(修例時提出的最高刑期門檻)。外國領事出聲就去見,香港人你就唔去聽,諮詢期得咁少,繞過立法會。」
「今次,對立法會的破壞,正如有些人說,個會已爛透、制度已爛透。你鍾意就可以繞過法案委員會,直上大會,數夠票就夾硬來,任意妄為。」
方敏生與曾任社會福利署署長的林鄭月娥,有過不少接觸。不過,她不想再談昔日的事。
6月12日,方敏生在金鐘,「中午1時左右我探何式凝等一班絕食學者,當時見到大家好和平表態。我因為約了人3時多離開,在往中環的天橋上,我撞到義務律師,後來見到有年輕人行過,皮膚紅晒、成個人震緊,我們就叫他上律師樓清洗,我去了我認識的醫生,找了四大包生理鹽水、一些可洗眼的手術淨化水,給現場青年。」
「晚上9時多已清場,人已驅散,我走在金鐘,想起雨傘運動清場時,我是監警會委員,有看警察清場過程。我好覺得,我們再一次將年青人的心和付出,驅散咗。」
方敏生傘運時,帶了帳篷在夏慤道瞓過一晚,「當年我是支持。今次,卻覺得年輕人喚醒了整個制度改變。」
「6.12之後兩日,我在媽媽集氣會上好感慨,從和理非立場出發,始終覺得暴力不應該,但今次睇到,如果唔係6.12年輕人行到最前,其實已經二讀咗。」
「到了200萬人出來(6.16黑衣大遊行),我都有出,佢仍然只講暫緩、佢仍然只係話做得唔好,無話做錯。完全係嗰種傲慢,到而家都係。」
「之後7.1,開頭見到有人衝時都會想:有無搞錯,你唔好輸埋我個鋪,大家行咗咁多。但後來看了很多訪問,知道有些入去立法會的年輕人,未必係被人煽動、唔係肆意破壞,而係making a statement,宣示制度的爛。」
「我們這一代人,唔會接受暴力,但制度暴力造成的破壞,不是更恐怖嗎?」
方敏生說,這幾個星期她有很多反思:
什麼是公義、公平?
什麼是暴力?
犯法是否等於犯錯?
香港的中老年人,是否已變成既定利益者去妨礙一些改變?
「每晚開住冷氣,好似覺得有啲罪過感。」
「青年沒包袱,不會接受現實,有丹心、理想。年紀大了,才會接受事實。」
「這些年,因為接受DQ、接受數夠票就算,我哋已經退到一個位,而家要自食其果。」
「因為青年出來,我會想,我們這一代人對改變未來,是助力還是阻力?是否一直以來,我們都在接受溫水煮蛙?我不是否定和理非,而是我看到自己在comfort zone, 既得利益的一代人。」
「年青人行出來為香港未來付出,我多謝佢哋支持我哋,但點解唔係我哋去支持佢哋。」
「青年喚醒我們,遊戲規則要轉了,我們不是再去接受溫水煮蛙、接受我們認為無得改變的東西。」可做什麼?「每個人都有角色崗位,社會不是只有年輕人。我們要從新劃個遊戲規則,例如全民退保,不要只接受年金、長生津,要再去談判、再去分析;又例如貧富差距,不要再接受只是$37.5一個鐘(最低工資),要懂得找處理辦法;或者監警會,我們以前都有研究過是否可以接受投訴,現在可否再行多一步,研究制度改變;或者我哋從社區做起,以前唔想自己個區建骨灰龕、公屋,但是否可以從持續發展角度,看得遠些。」
「有權的人,不要被滅聲。民智已開發了,要靠整個制度重整去解決問題,唔係話派錢俾你哋、起幾多青年宿舍可以幾決。」
「青年衝完,新的社會秩序、新的規矩就是時候建立,是全個社會、各個階層的位置之戰。在位的人,唔好咁容易接受。每個位置的人都要反思、重整,在制度內接受幾多、容許幾多,唔係唔接受妥協,而係從另一層次去找妥協。」方敏生說,見到青年衝完就叫人登記做選民(即使已發生多次DQ)、仍然要爭取真普選,可見年輕一代盼望制度改革。
要保護青年,就由不同年齡的香港人,從改革制度做起。
方敏生是民主回歸派,80年代初曾是匯點成員,後來到美國芝加哥大學深造(1988年獲社會服務行政碩士學位), 回港後加入紅十字會工作要保持中立才退出政黨。他的丈夫張玉堂,現為陳方安生的「公民實踐培育基金」董事。
她說,很感激父母在她的成長路上,給予很大自由度,令她可以隨心而行。
「如果青年要上前線,我希望你們要小心,保護自己、保護身邊人。改變社會係長遠,唔係淨係呢件事,一定要鬥長命,擔子係全香港要孭,唔係淨係你一個。」
「我見到今次出來的年輕人,比2014年的,其實是接了棒,叻咗、聰明咗、懂得愛護身邊人和包容,一齊上一齊落,懂得什麼是民主、不爭大台。今天的青年也要想如何交棒給下一代,因年輕階段很短,要傳承民智。」方敏生最希望可以有獨立調查,還青年公道。
「其他人,就做你認為是對的事吧。」
「傘運之後,我們曾經不知道方向。如今,我們都被喚醒了。」遍地開花,就是方敏生所說:位置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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