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編」執狂 翁子光

八二年出品的《妹仔》,講述未成年少女淪落風塵,做今天稱為「援交」的行業。三十年後援交之風依舊,由翁子光編劇、翁子光執導,重拍經典,「我唔鍾意做導演,執導是為了保護劇本。」 他在電影行內被視為有潛質的編劇,○九年首次自編自導獨立電影《明媚時光》,獲金像獎新晉導演提名,並奪「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年度推薦電影獎;兩年後的劇本《踏雪尋梅》,又獲「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HAF大獎」,名導許鞍華、影評人舒琪都讚他一流。 一帆風順的電影路,卻因為性格起波瀾,「投資者要我改劇本,我拒絕,開拍前兩星期計劃擱置了。」他跌入偏執的漩渦,歇斯底里另外找人投資開拍,情緒幾近崩潰。 「要妥協,有時內心都會不舒服,但總要面對,學識變陣。」他人生首部商業片上映在即,仍然滲出他重視的本土情。要做新一代的許鞍華或陳果,翁子光始終堅持對編劇的固執。 『做導演其實好無聊,我說要在這裏拍,全部人就去做0野,如果突然說要去第二度拍,全部人『蓬」一聲湧晒去另一邊。」月初,在深水埗某街市趕拍他的新戲《微交少女》,要當導演指揮大局,翁子光有點不自在。 「我的性格唔0岩做導演的,對人指指點點感覺好愧疚,要不是為了保護劇本,不會這樣做。」 他是導演、編劇,也是影評人,在報章寫專欄,也曾在now做過影評節目,「有人覺得影評人拍戲會有很多包袱,但我卻是看到香港電影欠缺甚麼,就寫甚麼。」 他擅長說故事,寫劇本都與本土情懷有關,「電影應該是生活的觀察,電影人好怕拍的東西好『港台』,即是不夠電影感,但港台都出過好0野,如《獅子山下》,這正正是我要尋找的人民精神和關懷。」 歸屬感 手執導演筒拍《微交少女》,講的是援交,用微信溝通,描繪人際間的虛浮,是社會現象,也是他最喜歡的題材,「全部寫的戲都是講人倫關係、歸屬感,是永恒的主題。」 他○九年第一部自編自導作品《明媚時光》,改編自陳健康北上事件,講家庭倫理,暗喻中港關係,「拍這套戲時,找到一幅名畫《Signing the Register》,畫中人個個都很專注於註冊簽字這件事上,盼望幸福,找尋歸屬感,但其實每個人都好孤獨。」 寫實配幽默,他的電影滲透出孤獨的無奈,卻找到自己在電影業的歸屬感,「中七未畢業就去片場學?,好想做電影,是夢想。」他成長於荃灣區,中學年代蒲得最多是戲院和租帶舖,「荃灣以前有很多大戲院:凱旋、大光明、好景,十蚊睇早場,好細個就視導演為偶像,如許鞍華、杜魯福。」 他放學後每日去租帶舖揀戲睇,揀的時間有時比戲的長度更長,「每晚只有一次機會,不可以揀錯。」唸荃灣聖芳濟中學的他,運動細胞差,喜歡躲起來寫作,「班際話劇比賽,四班有三班的劇本是我寫的,又會釘埋四、五本功課簿寫偵探小說,給同學傳閱。」 他深刻記得《飛越瘋人院》和《悲情城市》令他燃起電影夢,「《悲》我睇唔明,但被畫面的美學所感動,《飛》我睇到喊,其實不知何解會喊,但開始問自己問題,想了解電影。」 九九年,他初到片場當助理美術,「工作跟美術無關,斟茶遞水。」很快就有機會參與大片製作,做王家衛《花樣年華》的聲效,「跟程小東的弟弟程小龍學0野,做行路、門聲、杯杯碟碟聲做了三十天,大開眼界。」 及後他有不同機會做副導演、製片及監製工作。○○年,楊紫瓊的公司「電影神話」辦了一個中港台的劇本比賽,他負責前期篩選,「睇了很多劇本,學習了很多寫劇本的方法。」 ○一年,他開始寫影評,「在片場只是小工,但一方面又評論電影,很多人都估唔到。」他報讀香港電影導演會的導演課程,王家衛、陳可辛、甘國亮等都來過教授,「由小工轉型到寫影評,學多了電影的理念,不只是工業和操作,有機會涉獵文化。」 後來,他索性淡出電影製作,轉拍宣傳片、紀錄片、港台的外判劇集等,電影夢漸漸淡忘,「有個導演叫我寫劇本,發展成《明媚時光》的雛形,想搵人拍,許鞍華跟我說:既然是你寫的,為何自己不拍?」 許鞍華 ○七年,他得到五十萬元資金,以「即管一試」的心態開拍首部獨立電影,「我同自己講,如果拍完畀人鬧或者無人睇,就永遠都不拍戲。」以消極心態開工,說話聽進許鞍華耳裏,教她很不是味兒。 「她跟我說:幫自己找定退路,不會做得好,這樣想不如不要拍,要做好件事,唯一方法是跟自己說要做下去。」許鞍華應該不知道,她怎樣影響他,「我曾經幫她的《天水圍的夜與霧》找演員,之後多數電郵聯絡,她是我精神上的老師和學習對象,她的話,燃起我的鬥志。」 花了一年零三個月,《明》片於○九年初竣工,好評如潮,參加香港國際電影節、德國慕尼黑影展、北京青年影像論壇,在百老匯電影中心多次加場播放,翌年獲金像獎提名,「有人開始留意我,搵我拍商業片。」 入行才十年已漸有名氣,現年三十三歲的翁子光自言幸運,也是機會令他脫離之前潦倒的生活,「○四年後無再拍電影,只做兼職,餐搵餐食,開過租碟舖又被人鬧是害群之馬,破壞電影業,我最初只是很單純地諗以前好鍾意蒲這些地方,好不開心,甚至有抑鬱。」 豈料低處未算低,原以為《明》是契機,有人找他做導演,卻是「無米粥」,他同期寫的一個劇本更推他走向低谷,「看新聞見到十六歲的援交少女王嘉梅被肢解,何解她第一次見個嫖客會同人講自己好想死?這個女仔發生了甚麼事?」 無米粥 他寫下《踏雪尋梅》,入圍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HAF)比賽並奪得大獎,而比賽未完,已有人認頭投資,「那一刻是天之驕子,應該一帆風順的,但要拍成商業片我要妥協很多,改劇本改戲名,我接受不了,瞓唔到覺,覺得對不起死者。」 投資他的是安樂影片總裁江志強,原本已找郭富城飾演探員,造型都試了,開拍前兩星期卻擱置,「江志強是有心人,很支持有作者風格的導演,也操作很多大片如《?虎藏龍》、《色戒》、《寒戰》等。外面說連他都搞我唔掂,翁子光一定好麻煩,這番話對我很大傷害。」 當時的他歇斯底里,全副心神只放在《踏》上,其他工作一概不掂不談,「抑鬱又發作,好似癲佬咁周圍搵人傾,行內人見到我都驚,覺得我是怪人。」大半年來,他不能自拔。 「去年年初,覺得必須走返出來,如此繃緊的階段不放鬆就無法走下去。」他寫了三個劇本,並接下《微交少女》一片,「我問自己,當初做電影為乜?很簡單,就是想做,做不到《踏》其實不代表不可以做其他事。」 《微》是商業片,但他保持了編劇的固執,滲透要表達的本土情懷和歸屬感,「這套戲令我成長了,學識變陣、有技巧地處理矛盾。」電影煞科,平衡過商業和理想,翁子光已準備好再續他的踏雪尋梅之路。 翁子光是劇本的創作和守護者,曾因為要保護自己的劇本而陷入抑鬱困局,開拍新劇令他頓悟,接納商業元素才能把自己的訊息放上大銀幕。 沿用演員溫碧霞和麥德和延續《醩妹仔》的本土情懷,翁子光坦言「好鍾意」。 《微交少女》是他執導的第一部非獨立電影,他在意票房,因為在意有更多人看到他的作品。 有些導演拍戲時很有威嚴甚至火爆,翁子光則被形容為很淡定和安靜,和其他工作人員的相處很平等,打成一片,「我好怕指指點點叫人做№。」 他(右二)九九年入行,做過場記、副導演、助理美術等工作,最令同行意想不到的是年紀輕輕的他也是影評人。 他首次執導的《明媚時光》曾於二○一○年提名最佳新晉導演獎。 他一直把名畫《Signing the "R"egister》放在工作室,提醒自己貫徹「歸屬感」的創作主題。 撰文: 黎頴然 攝影: 晉平安 設計: 霍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