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浚龍：「完美只是人創作出來的概念。」

麥浚龍身兼多角，早年以流行音樂歌手身份出道，日後參演電影和電視劇，後來投身幕後製作唱片、開設自家時裝品牌，又以導演和編劇身份製作電影。這次他再次登上我們封面，分享創作時的所思所想。

第三身

Juno自言喜歡以故事形式探討主題，在虛構世界中推演內容，並從不同經驗之中獲得啓發，洐生出現時的創作模式。他說：「做音樂未必要以第一身角度出發，不一定要拍拖時做情歌、失戀時做失戀歌；縱然這是行業趨勢，但我認為未必要表達當下情緒。以故事探討主題，那怕有多少真實情感摻進其中，但能探索更多。」

這種創作手法從何時而起？Juno說：「以往經歷過本地音樂製作，專輯歌曲之間沒有關聯，歌手亦無法決定演繹哪首歌曲。創作是極度主觀的事情，假若我要創作音樂但僅負責演唱，無法真正參與其中，會自覺像個機械人。」他觀察到當時流行音樂唱片鮮以故事形式創作，同時理解音樂圈對大眾反應有所顧慮，故在單一專輯放進多種曲風或題材。「首支歌曲得不到大眾正面回響，餘下29首歌曲又怎處理？音樂圈會有此擔憂。不過凡事總有兩面，成功固然好，但即使大眾未能即時投入其中，亦不代表想法不可行。為何不去嘗試？」

2004年，Juno發表首張以故事形式創作的專輯《Proto》，繼後推出《Chapel of Dawn》和《Evil is a Point of View》等多張唱片，從迷你專輯至大碟，逐步延長故事篇幅。以專輯《Evil is a Point of View》為例，內容圍繞「離經叛道、大愛懲罰小愛」，探索大愛是否能夠包容小愛，11首歌曲如故事章節，分別描繪和尚與比丘尼相戀之前因後果，婉如戲曲和音樂劇作。「以前走過的路構成今日的我。每個階段對我而言都重要，從事過幕前幕後工作，明白觀眾接觸到的僅是歌曲和電影成品。以角色和內容傳遞信息，是一門工藝。」

藴釀

過去面對製作流行音樂之限制，如在有限曲長內完整交代故事，Juno表示在製作專輯《無念》時，與團隊體會「無念」狀態，無心發掘更多題材。當時他心想：「Juno的音樂是否止步於此？」但世事往往如此，其後他編導得獎電影《殭屍》，又從中啓發專輯《Addendum》誕生，延續代表作〈耿耿於懷〉之故事。完成拍攝《風林火山》最後一場戲時，Juno更萌生念頭，計劃製作一系列音樂專輯，由三張唱片串連而成，有機會用上30首歌才能完整演繹。他說：「創意媒介有別，彼此卻互相關連。」

「如何讓人理解」是一門學問，Juno自有節奏。「我不會解釋⋯⋯譬如觀眾和導演之間無法完全同步，觀眾明白六成內容已非常厲害。導演會投放很多細節、心思和隱藏信息在作品之中，觀眾可能多年後才看到，甚至永遠都看不到。」他更關心的是，作品是否耐看耐聽。「因為我本身喜歡不斷翻聽demo，很多demo都是loop了至少一年才製作，例如〈廢話〉的demo就聽上了四年。我會用時間感受歌曲，初次聆聽感到有趣，但四年後再聽是否仍感有趣？所以我收到好的demo不會急於製作，而是預想歌曲在三年、30年後有何效果。當然，你永遠無法準確預想30年後的事，但創作某程度上就是要時間藴釀。」

轉折

回顧他過去涉足多個創意領域，問他對於熱愛創作但仍在摸索的年輕人有何建議時，Juno以自己的歷程作例子：「我17歲便出來工作，10多歲、20歲是『撞板』、摸索階段，那時遇到很多前輩，各有人生哲理，我就如同『海綿』，汲收經驗、分辨路向好壞。接近30歲時，方向比較明顯，但仍只是朝著某個方向嘗試發展和學習。直到30多歲，開始具備相當經驗和人生閱歷，選擇範圍開始收窄。」他以時裝作比喻，早年試過不同風格，開始能駕馭不同色彩，但最終還是穿著自己喜歡而又適合自己的衣服。「1920年代黑白照片的風格很美；90年代廣告的人工色彩也很美；每個年代皆有其色板。潮流會過時，所以是潮流；從中找到timeless的想法比較重要，所以我喜歡創作故事時不指定時空。」各人道路不同，作相同選擇未必有相同結果，一切視乎成長和經歷。「我17歲出來工作，25歲時與剛大學畢業的朋友會面，感到彼此世界觀已有明顯分別。當時我已工作數年，但很多人才剛設想未來。就算一同成長，人生選擇不同，思想和觀念亦會不同。」

共時

Juno再以服裝比喻他以做工、製作方式、以至製衣所用的機器，判斷是否適合多年後的自己，過程如探討個人與服裝之間的故事，而非看當下一刻悅目與否。「我十年後還會穿著同一件褸嗎？這是我喜歡故事之原因。衣服是外在，深層的問題是你是否了解自己。我不喜歡短淺和太有壽命的事物；鮮花雖美，但我更喜歡乾花。我亦喜歡不完美的事情；我不相信完美，完美只是人創作出來的概念。相反，我欣賞細節；每個細節皆有其存在的原因，例如texture，是事物與時間共存的結果。我會盡量在作品置入這些細節。正如剛才所說，創作很主觀，我杯茶未必是你杯茶；抱著這個心態，面對所有事物也安然。」

TEXT / LUCAS NG
PHOTOGRAPHY / MATT HUI
STYLING / CHARLES WONG
MAKE-UP / JANICE TAO
SET DESIGN / KARSON LIU
STYLING ASSISTANT / CHARLIE & VINCE
WATCH / VACHERON CONSTANTIN
WARDROBE / EMPORIO ARMA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