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戰地玫瑰」閭丘露薇撰半自傳小說 記不同世代去留抉擇
浸會大學新聞學者閭丘露薇(Rose)當過 20 年記者,曾把戰地採訪經歷和學術訪談出版成書,今年則首次出版小說,以半自傳的方式寫成《浮世薔薇》。該書是關於三代女性的故事,時空橫跨文革到白紙運動,在虛實交錯之中記錄時代的更迭。她接受《Yahoo 新聞》專訪時提到,2019 年度過很多失眠的夜晚,雖對很多事情提不起勁,但始終渴望記錄時代,以及不同世代面對社會倒退時的抉擇,「可能是留下的人,可能是離開的人」。
Rose 喜歡「浮世」這個詞,充滿不確定性,不存在永久的狀態。受訪當天,她拖著行李回到浸會大學的辦公室,準備下課後飛到外地演講。她的房間乾淨得像剛搬進來的一樣,她說:「辦公室這些地方不會是永久的,所以不可以放太多東西。」
她在浸大新聞系任教經已五年,現任副系主任。進入學術圈之前,她到過阿富汗、伊拉克戰爭現場,亦採訪過日本和四川地震,有「戰地玫瑰」的別稱。她的記者生涯大部分時間在鳳凰衛視度過,後來擔任時事評論員,也出版過數本有關戰地採訪經歷的書。
寫小說的念頭在 Rose 的腦海中蘊釀已久。2019 年她經歷過很多個失眠的夜晚,陷入一種「political emo」的情緒,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勁。她應對的方式唯有行山、「圍爐」,但做過 20 年記者的她,始終渴望記錄時代。
身邊的朋友鼓勵她寫這一代人的故事,因為這一代人很特別,很多人在改革開放期間率先到世界各地賺錢謀生,改變生命軌跡,但終其一生始終和中國分不開;另一原因是她曾經有一段時間想不通寫作所為何事,但去年突然覺得可以寫了,學術研究也好,公共寫作也可以。她遂寫下長篇小說《浮世薔薇》,用小說的方式寫下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讓記憶有了形狀。
記浮游於世的人
《浮世薔薇》的主角「若林」出生於上海、到過美國賺錢,1997 年來到香港成為了記者。若林與 Rose 的生命軌跡很相似,Rose 成長於 70、80 年代的上海,25 歲來港,至今仍以香港為家。但她說反而要把自己與若林拉開距離,希望每一個角色代表著社會上某一類人,「可能是留下的人,可能是離開的人。」
在書中,若林的媽媽「趙小姐」成長於文革年代,總是一副斤斤計較的樣子。Rose 後來才發現,當站在趙小姐的角度看世界,「你就會看到在他們那一輩人做選擇的時候是有限的,時代的關係,他們受教育的機會比較少,資訊也比較少,會限制他們做抉擇,當你明白這一點之後你就不會去責怪他們。」這種同理心,Rose 相信與記者的訓練有關,因為記者不能因個人喜惡而論斷筆下的受訪者,應該尊重對方作為一個真實存在、活生生的人。
若林的女兒「曉瑜」則生於美國,長大成人後覺得上海很好,有點「小粉紅」的影子。曉瑜選擇以上海為家後,卻經歷封城、參與在烏魯木齊中路的白紙運動抗爭。Rose 說,本來打算把曉瑜這一代人的背景設定在香港,但自 2022 年 6 月第一稿成形後,發生了上海封城、白紙運動,Rose 決定將曉瑜「寫回上海」。「但我覺得其實是一樣的,無論是上海還是香港,面對的環境都是一樣的,上海是封城,香港是你整個實質的香港消失。你還是面臨一個選擇:我留下還是走?如果留下,我可以成為一個怎樣的自己?」
這種去留的抉擇,在書中經常出現。Rose 說:「人物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人物背後帶著的那個時代,還有那個時代對這個人物的成長軌跡或者他的選擇、可以有所選擇的空間有幾多,我想寫這些。」
記後退一步的時代
「其實做記者的時候,尤其是我那時候看到很多天災人禍,看到社會倒退。」她見證人們活在戰爭下的境況,也親睹地震過後的社會面貌。她覺得,世界不是總會向前走的,也會向後。但她的一位好友跟她說,樂觀一點來看通常是向前兩步、向後一步。「我說是的,如果你看歷史就是這樣的,但問題是有些人就是剛剛好所有的人生就在倒後的一步,那是不是很慘呢?」
Rose 認為,老一輩先後經歷過倒退與前進;年輕一輩則是在倒退的那一步中;她這一輩卻是幸運的,沒有經歷過以前的倒退,一直向前,現在才有一點點後退,「我就覺得算了,我們這代人就已經得著了很多。」
時代似乎有種不可抗力,但是 Rose 相信,要阻止世界向壞的方向走去,最終也是靠人的決定。「好像白紙(運動)一樣,不是突然之間的,之前有很多事情發生,有四通橋、有網上很多憤怒。又好像李克強這次死,第一個去獻花的人其實是一個媽媽帶著一個小學生的兒子,只是因為有人做了第一個,你會看到又有人出來。我就覺得說到底也是人的力量。」
《浮世薔薇》
作者:閭丘露薇
出版社:二○四六出版
定價:127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