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邨少年劇場夢 兩遭退場演無門 唐浩翔:死因不明但不認輸

唐浩翔不想認輸,仍然相信「一天還在香港,這裏還會有一道光。」
唐浩翔不想認輸,仍然相信「一天還在香港,這裏還會有一道光。」

【Yahoo X 大城誌】一群屋邨青年,不靠資助,半工半做,自負盈虧,編織劇場夢想,走到第七個年頭,或要止步。「我不知道為何會是我,那些不當言論是甚麼,我不知道,涉及了甚麼法例,我也不知道。就像有點死因不明,原來可以那麼無保障,原來可以那麼兒戲。」

因為一個投訴,藝團「小伙子理想空間」一年兩度觸礁,被抽起表演場地,腰斬演出。第一次時,團長唐浩翔不願多談,希望低調處理,因他仍然抱有希望,覺得借不到這個場,就找第二個場。但沉默換來的是,再一次被取消場地。這次,他坦然回應種種遭遇,還決定要休團,因為「理想空間」已經不復存在。「我不想跟我一起玩的人,再要去承受這個風險。」

尋找溫暖與目光

「小時候要寫我的志願,很多人會寫想做邊個邊個,但我不是,我的志願是想和一班人一起玩。」

小時候的唐浩翔,身形肥胖,容易被人欺負。小五時,學校要求學生揀選一樣課外活動,有音樂、畫畫、童軍、少年警訊等,他選擇了戲劇班。在朋友不多、經常被取笑的成長背景下,他在戲劇班上,接觸到很多大哥哥、大姐姐,有人跟他聊天,也交得上朋友,讓他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暖,是他對戲劇的第一個感覺。

升上中學後,他主動加入戲劇學會,當時的中學更有開設戲劇堂,每星期都有戲劇導師前來授課,談戲劇如何融入生活。那時的他,已經會扮演不同角色,參加不同比賽。年少氣盛,他都會渴望在台上被注視的感覺,試過因為由幕前被調到幕後,心有不甘,老師因而開導,解說甚麼是表演藝術,一台戲永遠不只得一個角色。戲劇的一課,要傳授的卻不止於舞台上。

自己藝術自己做

畢業後,他第一份全職工作就是走進主題樂園做演員,延續他在學校埋下的戲劇種籽。後來,他有份參與一個由青年機構主辦的舞台劇,認識了一班隊友。這班人一起排練、一起相處,還一同想像未來,幻想建立自己的空間,創作屬於自己的作品。

十多個屋邨少年,就把咖啡館內的對話,單純熱血地實踐出來,在2017年成立「小伙子理想空間」,有人玩音樂、有人玩戲劇,種類不同,但同樣承載滿懷夢想的他們。唐浩翔和另外兩位拍檔,負責藝團的收支和實際營運。他無再做主題樂園,而是在室內兒童遊樂場做店長,另外二人則做音樂和電力相關的工作,邊做邊撐起「理想空間」。

跟本地大多藝團的生存模式一樣,他們曾向藝發局申請資助,但未有成功。當然,申請者眾,未獲選的人也有很多,他說不要緊:「我覺得我們申請不到,不代表我們不做,我們都要做,只不過辛苦一點、難做一點,但是我們堅持,我們半工做,全職工作,然後拿錢出來,放進這個劇團營運。」

自己藝術自己做,不靠資助,靠全職工作、靠門票收益,仍然走到七個年頭。更慶幸的是,他說:「這七年來,我們沒有變過,到這一刻我們還是同一班人。」當日的「我的志願」,一班人一起玩,似乎也一直應驗出來。

在「小伙子理想空間」工作室,牆壁掛上歷來演出作品的海報,但就不見這一年內被取消的三套作品。
在「小伙子理想空間」工作室,牆壁掛上歷來演出作品的海報,但就不見這一年內被取消的三套作品。

沉默的試金石

直至去年,他們製作的音樂劇《百花舞廳》,原定在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演出,但被指違反場地租用協議的條款及承諾,遭撤銷場地租用資格,演出也告吹收場。「小伙子理想空間」初時僅張貼一則公告,唐浩翔亦只表示:「基於合約精神,我們不便回覆。」他們不願多談,後來也刪走該則公告。

事過境遷,他解釋,當時打算低調處理,因為那一刻,「我仍然抱有希望,仍然覺得可以繼續做,可以在這個空間發生一些事。我們借不到這個地方,那就去找第二個地方,我們本身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們決定不作回應,希望這件事愈低調愈好,甚至可能無人評論就最好。」

但這次沉默、低調的處理,卻未有換來好景。大半年後,他們另一個製作《三分鐘銀行》及《窮一生藝術館》,原定本月初在香港兆基創意書院演出,但因為有人向教育局舉報,稱有團員曾於2019年在社交平台發表「不當言論」,教育局要求校方解除他們的場地租約。被投訴的團員,就是唐浩翔。

這一次,他選擇回應,面對外界的查詢。因為「悲觀一點看,就是以後都不會再有我了。現在的情況就是,沒有人跟你說不讓你做,沒有人把你列入黑名單,沒有白紙黑字寫到明,你參與就會取消你的演出。但這卻是實實在在一個風險來,一個要承擔的風險。」他們討論過後,覺得是時候要結束「小伙子」的責任,同時要告訴大家,為何有這個決定。

他說:「我不想跟我一起玩的人,再要去承受這個風險。」(受訪者提供圖片)
他說:「我不想跟我一起玩的人,再要去承受這個風險。」(受訪者提供圖片)

理想空間不再

「我不知道為甚麼會是我,那些不當言論是甚麼,我不知道,涉及甚麼法例,我也不知道。其實演出內容是沒有問題的,就像有點死因不明。反映的是,原來可以是這樣,原來可以那麼沒有保障,原來可以那麼兒戲。」

「我不想一班信任我的人、跟我一起玩的人,再要去承受這個風險,他們沒有這個責任跟我一起承受風險。他們每次上台表演前,都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人取消演出,對他們來說,是一個陰影、一個恐懼。我還怎麼叫人一起跟我做?還怎麼有空間跟別人一起做?這已經不是『小伙子理想空間』的理念。」

針對一個人的投訴,株連一台戲所有人的付出,但他覺得:「如果對方的目的,想連坐法、想別人排斥我、離棄我,對不起,他們用錯了方法。因為我相信,我的朋友不會離棄我,即使我的劇場人員、我的演員、我的學生,他們全部都很愛我,我也感激他們。」

他說,發生在他身上的遭遇,是個別事件,還是將來會愈來愈多,無人知道,但他認為,事件必然會令所有創作人、組織、機構,多了一份擔心、自我審查。

我不想認輸

「你問我,不開心、失落、可惜、不甘,一定有。」這段時間最大課題,就是學會放下,放下這七年來做過的事。「如果我每分每秒都在想為甚麼、為甚麼是我、為甚麼逼走我、為甚麼要這樣做、為甚麼我會有一個不公平的對待,我只會繼續留在這個漩渦當中,我就只會停在這個空間。」放下不等於放棄,這七年做過的事已經做了,已經被看見,自有一個總結。

上年《百花舞廳》被取消之後,他刪除過社交平台的內容,也想過離開香港,但今年卻沒有了這個念頭,因為他不想、未想放棄,這個地方就是他的人生,這裏留下的戲劇足跡也是他的人生。他仍然相信:「一天還在香港,這裏還會有一道光,我還很相信這個家。」

三十出頭,這個「小伙子」不再少年,「理想空間」亦不再復見,但他說仍然想搏一搏、試一試,繼續推廣戲劇教育,無人知道休團後是好是壞,砍掉重練或者會迎來一場鯉躍龍門、鹹魚翻身也說不定。「我不想認輸,不是對任何人認輸,而是對我自己的人生,離開了就是對我自己的人生認輸。」

他覺得,這七年做過的事,已經被看見,自有一個總結。(受訪者提供圖片)
他覺得,這七年做過的事,已經被看見,自有一個總結。(受訪者提供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