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虎香港新聞 暑熱警告1｜直擊地盤疑違指引 黃色警告生效 工人暴曬無休息
勞工處五月中執行新修訂的《預防工作時中暑指引》，首次推出黃、紅、黑三級「工作暑熱警告」。指引實施至今 (6月26日)午 12時，有 13 天都發出「黃色警告」。根據指引，部分工種應可休息。《集誌社》記者在其中兩天發出「黃色警告」時，到兩個地盤觀察及訪問工人，發現兩地盤疑未有遵守指引，讓工人休息。紮鐵、釘板工人、起重機手，都要「暴曬開工」。
有根據指引、屬「極重勞動」的紮鐵工人坦言，新指引實施以來，未見有工友因「黃色警告」獲休息，質疑指引要求一小時休息 45 分鐘，相等於停工，無僱主願意執行。指引沒法律效力，勞工處回覆《集誌社》查詢指，相信大部分僱主會配合，在五月中至六月中曾發出約 230 個警告、未回應有否提出檢控。
記者：廖俊升
攝影：梁文熙、陳朗熹
勞工處 5 月 15 日推出新修訂的《預防工作時中暑指引》後，至今午 12 時，共有 13 天發出了「黃色工作暑熱警告」。「黃色警告」下，工人按勞動量分四級，可獲不同的休息時間。第一級「極重勞動」如紮鐵，每小時休息 45 分鐘；次級「重勞動」如釘板，每小時休息 30 分鐘；第三級「中等勞動」如清潔工，每小時休息 15 分鐘；最後一級「輕勞動」如保安員，則如常工作。若僱主有提供防暑措施，如便攜式風扇等，休息時間可獲扣減，但最多只能扣減30分鐘。
地盤直擊 極端酷熱「黃色警告」下照開工
5 月 30 日中午，全港多區氣溫錄得超過 30°C ，天文台首度發出「極端酷熱特別天氣提示」；勞工處亦在 12 時 30 分發「黃色工作暑熱警告」，警告維持至下午三時半。當日下午「黃色警告」正生效，《集誌社》記者由一時至二時，直擊彩虹一個地盤，未見有工人獲休息，包括屬「極重勞動」的紮鐵工人，和屬「重勞動」釘板工人，烈日下照常開工。
現場是彩虹麗晶花園第八座房委會地盤，在地盤外的圍欄，張貼了一張「工作暑熱警告」告示，提示工人可按指引休息。地盤內搭起一個小亭，作為工人休息室，休息室外也貼有告示，說明酷熱天氣下的休息安排。
雖然貼有休息提示，但記者留意到，工人並無按防暑指引休息。當日下午一時至二時，「黃色警告」生效，紮鐵場的鋼筋，被猛烈陽光照射變得刺眼。記者從旁觀察，十多名紮鐵工人，戴上安全帽、穿長袖衣物，在工場搬鐵、扭鋼筋，他們大汗淋漓，小部分人有掛腰風扇。地盤的另一邊是釘板場，位置是樓頂，烈日更為刺眼，六名工人在搬木板和揼釘。
「黃色警告」生效 紮鐵工：無人提示可休息
按指引，紮鐵屬「極重勞動」級別，釘板屬「重勞動」級別，兩者在「黃色警告」下的一小時內，前者有 45 分鐘、後者有 30 分鐘休息時間。若僱主有提供防暑措施，休息時間可相應減少，例如提供遮蔭設施，每小時可減 15 分鐘休息；提供加強散熱設備如吹風機、噴霧風扇或便攜式風扇等，可減少 15 分鐘休息。
若提供多於一項散熱設備，扣減的休息時間可「叠加」，但最多只可扣減 30 分鐘，換言之，若僱主提供兩項散熱設備，釘板工人的 30分鐘休息時間，可全數被扣減。
上述地盤，計及部分工人有散熱設備如掛腰風扇，在懸掛黃色警告的一小時內，紮鐵和釘板工至少應休息 30 分鐘和 15 分鐘。按指引，因防暑措施而獲扣減的休息時間上限為 30 分鐘，即使「扣盡」，紮鐵工最少會有 15 分鐘休息時間。
不過，在這個地盤工作、入行八年的紮鐵工人阿明（化名）說，五月底有數天掛起黃色警告，包括記者到場視察的 5 月 30日，他都從未曾按指引休息，亦無人提示他可以休息，「我哋邊有得休息」。他身邊滿是曬得熱騰騰的鋼筋，加上地盤被圍封，加倍翳焗，為免曬傷或𠝹傷，他們都穿上長袖衣物。
紮鐵場實測近 39°C高溫 工友：如在蒸籠曾熱衰竭
「就算戴著手套，拿起鐵也會覺得熱，鐵上可以煎蛋！」今年五月天氣炎熱，紮鐵工阿明更抵不住要請假數天。五月底他一度加班，工時由原本朝八晚五，因趕工延到晚上九時才收工。當紮鐵品倒上了混凝土，熱力揮發，他形容，紮鐵場頓變蒸籠，在上面工作的工人，像快要被蒸熟的蝦餃。加班翌日早上，他更要「追更」開工，之後出現熱衰竭徵狀，四肢乏力、頭痛，要請假休息。
紮鐵地盤有多熱？當日中午，記者與綠色和平項目主任伍漢林，用熱壓力探測器在這個地盤實測。此探測器非天文台儀器，亦不反映暑熱指數，僅能作參考之用。在地盤外的馬路邊，探測器錄得氣溫介乎 33.6°C至 34°C，與鄰近四個天文台氣象站當時錄得氣溫相若。記者請工友以同一部熱壓力探測器，在該地盤紮鐵場測試，錄得 38.6°C，較地盤外高出約 5°C。
阿明說，有時工友會自備掛腰風扇，地盤僅提供一把風扇，沒有其他散熱工具，「風扇要插電，也只得微風，要走近才可吹到，工人怎可能放下工作走過去吹？」
綠色和平：暑熱指數未反映工作實況 門檻過高
伍漢林認為，現時的暑熱指數未必能反映實際工作情況，因天文台主要參考京士柏氣象站，但工友在不同區域工作，溫度可以相差很大。他提到，隨著氣候變化，未來熱夜將越來越多，香港除了應就指引立法，亦應參考日本和歐洲部分地區，要求工地自行安裝儀器，監察地盤的暑熱指數，才能準確反映工作環境實況。
勞工處表示，由今年 5 月 15 日至 6 月 14 日期間，有九天曾發出「黃色工作暑熱警告」；根據過去九年記錄，達「紅色警告」水平每年平均 0.4 天，從未出現過達到「黑色警告」級別情況。不過，伍漢林認為暑熱警告門檻太高，加上未有立法，實難令工友得到保障。
集誌社小檔案：各地暑熱指數是如何計算？
暑熱指數並不等於溫度，而是根據自然濕球溫度(Tnw)、黑球溫度(Tg)和乾球溫度(Ta) 計算。自然濕球溫度(Tnw)，是大氣濕度飽和情況下的溫度；黑球溫度(Tg)，是環境熱幅射下的溫度；乾球溫度(Ta)，是大氣溫度，不受幅射和水份影響。三者綜合計算，考慮了環境的濕度和熱幅射，反映人體承受的熱壓力。
綠色和平伍漢林指，暑熱指數包括空氣濕度對人體排汗影響，較單量度溫度，更能反映工友承受的熱壓力。
香港的暑熱指數，數值算式為 0.80Tnw + 0.05Tg + 0.15Ta。而美國的暑熱指數，雖然也是自然濕球溫度、黑球溫度和和乾球溫度綜合計算，但其算式與香港不一樣，為0.7Tnw + 0.2Tg + 0.1Ta。美國的暑熱指數與內地相同。
機手：層層外判致訊息混亂 「蛇頭」不知要休息
除了上述麗晶花園的房委會地盤，《集誌社》在5月19日發出「黃色警告」期間，走訪啟德建築地盤。當日最高氣溫達 32 °C， 上午 10 時 40 分發出過一小時「黃色警告」，多區錄得超過 30 °C，但地盤工友指出，當時沒有執行暑熱工作指引。
曾師傅是地盤履帶式起重機機手，應屬「中等勞動」級別，根據指引，獲 15 分鐘休息時間；但他指五月底連續三日掛黃色警告，據他觀察，地盤內各工種都無人休息，包括機手、紮鐵工等等。
曾師傅指出，地盤大多數是外判散工，就算承建商、大判有意執行暑熱指引，但在多層外判下，訊息未必能傳到工友對上的「蛇頭」。他作為機手就經過了三至四層外判，即使連日有「黃色警告」，他們的「蛇頭」也不知道要讓工友休息。
《集誌社》6 月 21 日就上述地盤未有執行暑熱指引，向麗晶花園地盤承建商安保工程，以及房委會電郵及致電查詢；亦向啟德地盤承建商「怡輝」的母公司新鴻基電郵查詢，仍在等候回覆。
工作、休息時間比例不合理 指引難一刀切執行
地盤未按暑熱指引提供休息時間，任職紮鐵工的阿明（化名）認為情況是常理，一小時內只工作短短 15 分鐘，他認為，站在僱主立場，是不可能執行，「那是否要按工作時間比例出糧給你？」
他說，所有工人都希望有休息時間，但指引難執行、又無法律效力和欠監管，勞工處不可能每日巡查全港地盤。他認為，政府應制訂更合理的指引，例如兩小時內休息 15 分鐘已足夠，相信僱主會較為接受，「唔好開啲冇可能發生的指引，（休息 45 分鐘）講出來都白痴，立法也要有 common sense。」他亦希望，修訂指引應有法律效力，並設匿名投訴熱線，和委託工會、機構進行恆常巡查。
有地盤按指引為工人提工休息時間，具體運作如何？位於銅鑼灣一個建築地盤，搭了帳幕和水機，有工友在帳幕休息，經地盤安排下，准許記者入內採訪。該地盤的紮鐵工黎先生表示，地盤有執行指引，天氣酷熱時，僱主有提示工友休息。不過，入行 30 年的他說，紮鐵工人通常習慣長時間天熱時工作，覺得可以繼續工作。他也擔心日後僱主會按工作和休息的時間比例向工友支薪，建議如果指引立法應更人性化，讓工友自行選擇是否休息，而非一刀切。
工業傷亡權益會總幹事蕭倩文質疑，政府的指引，未有考慮前線執行難度，導致不同判頭有不同做法，令指引如同虛設。她指出，休息與工作時間比例不太合理，如因休息導致工程延誤，將對承建商帶來額外成本，難以一刀切執行，認為政府可考慮津貼承建商，以應付指引帶來的額外開支；同時應更具彈性，容許工友自行在有需要時休息，呼籲政府檢討指引時，多諮詢前線工友和業界意見。
休息時間怎釐定？ 保持體溫不超 38°C
究竟勞工處是以什麼準則，釐定暑熱警告下的工作與休息時間比例？為什麼「黃色警告」，「極重勞動」一小時要休息 45 分鐘？處方回覆指，此比例是考慮了工人不會因工作、而引致身體核心溫度上升至超過 38°C。
根據勞工處向立法會人力事務委員會提交的文件，休息時間安排是參考美國政府工業衞生學家會議，以及國家職業衞生標準的建議。記者翻查美國與內地指引，發現均沒有提及暑熱指數達標時，工人應休息多久。勞工處僅回覆指，計算參考了國際標準化組織的相關標準，但沒提供具體算式。
勞工處重申，有關休息時間，是假設員工在戶外工作、及沒有採取任何防暑措施的情況，僱主若採取適當措施，減低員工的熱壓力，需額外安排休息時間機會不多。根據過去記錄，大部分暑熱警告只會維持一至二小時，只有少部分日子會超過三小時或以上，僱主若事先作計劃和採取措施，對實際工作影響有限。
美、內地立法規定暑熱休息時間
香港目前的指引，並無法律效力。《集誌社》翻查資料，發現美國部分州份和內地，都已立法規定暑熱休息時間。
美國的加利福尼亞州、明尼蘇達州、俄勒岡州和華盛頓州，已立法強制僱主採取預防中暑措施。以加州為例，當工人認為氣溫過高，可休息最少五分鐘；當氣温達 35°C，農業工作者，每兩小時可休息最少 10 分鐘。
內地在 2012 年頒布《防暑降溫措施管理辦法》，規定日間最高氣溫達 40℃ 以上，需停止露天工作；如達 37℃ 以上，每人當日露天工作時間累計不得超過六小時，且在最高氣溫時段三小時內不得安排露天工作；達 35℃ 以上，則應採取輪休方式，並不得安排露天工作僱員加班，如因高溫停工或減工時，不得扣減工人薪金。
勞工處：已發出 230 個警告
勞工處回覆會否就指引立法時指，相信大部分僱主均會配合指引，應先觀察指引能否發揮效用，然後在適當時候再作檢討。
至於若僱主未有遵守指引，勞工處會否檢控及按甚麼法律依據？勞工處表示，根據《職業安全及健康條例》一般性責任條款，僱主須提供或維持、在合理地切實可行範圍內屬安全和不會危害健康的工作系統，包括進行熱壓力風險評估，並採取預防措施。處方巡查時，會檢視僱主有否做好有關評估和措施，若有不足，會以「一般性責任條款」跟進執法。5 月 15 日至 6 月14 日期間，處方巡查約 4,100 次，及發出約 230 個警告予相關持責方。至於有否提出檢控？處方未有回覆。
集誌社 The Collective HK Faceboo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