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棚仔」清場|供《飯戲攻心》《一代宗師》服裝布料 老布販細說布業興衰

不少街坊趁清場前到場「掃平貨」。
不少街坊趁清場前到場「掃平貨」。

屹立44年的深水埗欽州街臨時布市場「棚仔」於1月31日清場,部份檔販將搬至通州街橋底街市重置。何應開是棚仔老布販之一,曾為電影《飯戲攻心》和《一代宗師》提供服裝和場景布料。他坦言不捨,認為棚仔人情味難以取替,又指重置舖位細逾一半,租金卻倍增,「係唔多滿意㗎,但歷史要你咁樣,有咩辦法?」唯盼在布業的狹縫中掙扎求存,「有得做就做囉」。

文字記者:盧珮瑤

攝影記者:H.H

大樹成為棚仔的標誌之一。
大樹成為棚仔的標誌之一。

在棚仔清場前一日,64歲的何應開忙著親自把布匹搬往通洲街新布藝市場,「都執咗七、八成,由朝搬到晚」。新年伊始,忙碌的開叔穿著毫不馬虎,一身皮褸配襯卡奇綠色褲,時髦非常,「最緊要有新衫著」,正是愛美的性格驅使他投身布販行業。

何應開43年前從順德偷渡來港,隨親戚學習造布而入行。
何應開43年前從順德偷渡來港,隨親戚學習造布而入行。

偷渡來港變布販

開叔在順德出生,一家五口,他是家中長子。由於家境貧窮,他從小鮮有機會買新衣,「大陸以前好少布,一件新衫通常我著完畀細佬,著到穿窿為止,一直都記喺心入面」。棚仔於1978年在深水埗開張,開叔剛巧翌年偷渡來港,隨親戚在棚仔打工,「一落到嚟,嘩!見到咁多布,發達喇!」隨即手執一堆新布到南昌街製衣店為自己做了一套新衣。43年前穿起新衣的興奮,教他回味至今,「有新衫著就最開心」。

開叔指,棚仔人情味濃,檔販閒時圍圈聊天和賭錢,「之後就會畀人拉上差館!」
開叔指,棚仔人情味濃,檔販閒時圍圈聊天和賭錢,「之後就會畀人拉上差館!」

從認識布料、學習買布、賣布、行廠,開叔越做越喜歡,「好過癮!之後開始學埋車(布),你會覺得布真係聽教聽話,可以話點樣『糟質』都得」。開叔出品不同手作,除了布揮春,更曾製作布月餅擺設,「揮春車一個字都要成粒鐘,我整『恭喜發材』4隻字已經要整成日!」疫情時期,開叔亦與檔販為街坊造口罩,以雜色百家布製作口罩轉贈傷殘人士。

何應開將布匹送贈街坊。
何應開將布匹送贈街坊。
《一代宗師》中飾演葉問的梁朝偉所穿的唐裝衫褲,正是由開叔的布製作而成。(《一代宗師》劇照)
《一代宗師》中飾演葉問的梁朝偉所穿的唐裝衫褲,正是由開叔的布製作而成。(《一代宗師》劇照)

600呎舖藏過萬種布料

「我人生有幾個轉捩點,第一個係出世,第二個係偷渡,第三個就係1997年、金融風暴」。七十至九十年代,香港製衣紡織業蓬勃,開叔指當時全部檔販主要做批發,收入較理想,「嗰時有貨你唔使驚無人買」。風光直至1997年告一段落,「97年6月我都仲賺緊幾萬蚊,到7月我一個月賺得幾千」。他指受經濟環境影響之餘,工廠北移、製衣業式微亦是因素。

部份檔販將貨物掉至棚仔外,任街坊選擇心儀的製衣物品。
部份檔販將貨物掉至棚仔外,任街坊選擇心儀的製衣物品。

世事常變,開叔敬業的精神卻始終如一。他於棚仔的店舖橫跨兩條走廊,合共600平方呎,售過萬種布料,「我專入啲立立雜雜嘅布,方便啲學生嚟揀」。開叔現時的客源主要為時裝設計系學生、電影美術或服裝團隊等。《一代宗師》中飾演葉問的梁朝偉所穿的唐裝衫褲,正是由開叔的布製作而成。早前大熱港產片《飯戲攻心》中,家中的窗簾和圍裙布料亦是來自開叔。為緊貼潮流,他以往每年訂購日本的時裝書籍以作參考,「總之呢年日本興啲咩,下年香港就會興,我就會睇入面用咩布、咩質地,然後叫喺唔同地方嘅朋友搵」。

潮流在變,開叔的最愛卻永遠是黑膠綢。他解釋,這種布料需先經養蠶製絲、三蒸三曬,更因對鐵質濃度有特定要求,只能於順德和番禺指定河段生產,經太陽照射才可曬出深黑色光面,須配合天時地利人和,「可以越放越『令』面,嚟問得呢隻布都係識貨之人!」

開叔指,搬遷後舖位比棚仔細逾一半,但租金倍贈,坦言「係唔多滿意」。
開叔指,搬遷後舖位比棚仔細逾一半,但租金倍贈,坦言「係唔多滿意」。

大樹凋零 掙扎求存

開叔與一眾檔販在棚仔共同走過逾40年,「我哋舊底嗰輩嘅人係好重感情,大家以前信任好好,你有貨、我有客可以幫你賣」,每天在棚仔大樹下朝夕相對,「大家一無嘢做就圍埋傾偈,一係就賭十三張,之後就會畀人拉返差館,我都畀人拉過兩、三次!」街坊不止風花雪月,38年前一個八號風球將棚仔外一棵大樹幾乎吹至倒榻,開叔與十多名檔販用一條大麻繩把大樹移植,又買泥填補缺口,令大樹奇蹟重生,現時仍在棚仔外守護檔販,成為棚仔的標誌之一,「而家啲檔販退晒休,無晒牙都仲會返嚟影相」。

開叔指,38年前一次八號風球曾令棚仔外的大樹幾乎倒塌,開叔與十多名檔販一同以大麻繩把樹移植,令大樹重生。
開叔指,38年前一次八號風球曾令棚仔外的大樹幾乎倒塌,開叔與十多名檔販一同以大麻繩把樹移植,令大樹重生。

「唔捨得一定有,但歷史要你咁樣,有咩辦法?」,開叔將與部份檔販搬遷到通州街新布藝市場。雖然製衣黃金時代遠去,但開叔仍然相信有路可走,「曾經有馬來西亞、新加坡時裝設計學生都嚟我度買布,我哋特色係布種多、睇到、摸到,佢哋話新加坡布市場都搵唔到想要嘅布,但嚟我度買到」。他促政府增潑資源發展布業,有望吸引世界各地的時裝設計學校來港設校,令香港與本地布業達致雙贏。

深水埗「棚仔」清場後,部份檔販將搬至通州街橋底街市重置。
深水埗「棚仔」清場後,部份檔販將搬至通州街橋底街市重置。

搬遷後,開叔舖面將減至僅270平方呎,租金卻由每年2,000多元變成每月2,000多元,「係唔多滿意㗎,但可能都係做多兩、三年,睇吓到時仲有無得做,有得做就做囉」。褪去一塊塊拼布的棚仔,44年歷史落幕,只餘大樹凋零。

屹立44年、深水埗欽州街臨時布市場「棚仔」於1月31日清場。
屹立44年、深水埗欽州街臨時布市場「棚仔」於1月31日清場。
早前大熱港產片《飯氣攻心》中,家中場景的窗簾布亦是來自開叔店舖。(《飯氣攻心》電影海報)
早前大熱港產片《飯氣攻心》中,家中場景的窗簾布亦是來自開叔店舖。(《飯氣攻心》電影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