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星之後 3|冠軍的掙扎 Phoebus:怎麼才算是偶像?

造星之後 3|冠軍的掙扎 Phoebus:怎麼才算是偶像?
造星之後 3|冠軍的掙扎 Phoebus:怎麼才算是偶像?

2019 年 12 月 15 日,九展 Star Hall。吳啟洋(Phoebus)在過千觀眾見證下,拿下《全民造星 2》總冠軍。

「多謝這八個月來密密麻麻的訓練,多謝大家,多謝台前幕後所有人同 99 位參賽者,多謝花姐、三位導師,仲有多謝屋企人同 Fans,多謝你哋⋯⋯」

這個哭成淚人的男生站在舞台中央,一手持獎盃,一手拭淚,激動地把所有人都感謝一遍。其他人抱著他,圍著他,恭喜他。

那一晚,他站在鎂光燈下,光芒四射。那一晚,他滿心興奮,想像著未來的路:會否成為男團偶像?會否能出歌?會否在電視台有其他發展⋯⋯

2019 年 12 月《造星 2》決賽,Phoebus 奪冠後發言,激動落淚(圖片來源:ViuTV)
2019 年 12 月《造星 2》決賽,Phoebus 奪冠後發言,激動落淚(圖片來源:ViuTV)

殊不知那晚過後,想像的還未發生,疫症馬上爆發,迎接他的是將近一年的空窗期。

去向未定的他像在茫茫大海中漂浮,後來好不容易以組合 P1X3L 出道,卻少有表演的舞台。網民說他們是「隱形組合」,隊友也曾取笑他是沒人認識的冠軍。與此同時,外界又不斷有聲音說他太重偶像包袱。

怎樣才算做偶像?經歷過迷茫,出道兩年多後,他慢慢想清楚。

(此為專題「造星之後」第三篇,請先閱讀上篇:五年間,他旁白了 468+1 個香港追夢者故事

偶像的味道

見面當日,Phoebus 身穿一身黑色服裝,外套上繡有白花圖案,太陽眼鏡掛在耳後,向記者輕輕點頭問好,散發一種偶像味道。

這種味道,或許由他 18 歲起便慢慢蘊釀。2014 年,他在 Ocamp 被選去參加《FACE U Star 大專校花校草》比賽,當時他已經對著鏡子練舞,拿起咪高峰唱歌,也開始懂得對住鏡頭 wink。外貌出眾,實力也不差的他,成功拿下校草選舉冠軍。

微博 X YES!校花校草 2018 吳啟洋(YouTube 截圖)
微博 X YES!校花校草 2018 吳啟洋(YouTube 截圖)

後來參加《造星 2》,他同樣穩定發揮 — 唱跳 Rap 面面俱圓,言行斯文有禮,一副標準偶像的模樣。花姐讚他靚仔有星味,觀眾說他跳唱都掂、有樣有實力,姜濤當時受訪也認為他有奪冠潛力。

最終他拿下《造星 2》的冠軍,似乎在情理之中。拿獎那晚,他接受訪問,卻仍難掩喜悅:「這個獎是一個(夢想)開始的地方。」

眼前看似一片坦途,原來不是。如今他回想當刻,只苦笑說:「其實除了拿獎那晚是興奮之外,其他日子都是比較消沉和比較大壓力。」

《造星 2》總決賽 Phoebus 表演跳唱(圖片來源:ViuTV)
《造星 2》總決賽 Phoebus 表演跳唱(圖片來源:ViuTV)

2018 年《造星 1》結束後不久,十二子就組成 MIRROR 出道,但《造星 2》不久,香港就陷入疫情,演藝圈陷入冰河時期,Phoebus 遲遲未獲簽約,還是不停被記者追問:「比賽過後是否已沒工作?」、「未來去向如何?」、「會否與上屆冠軍比較?」

當時他也不知道自己將來如何。「好像完結比賽後,仍在大海漂緊,很想知道方向⋯⋯起碼我知道我是歌手,我就做歌手。還是⋯⋯我不是(歌手)?還是說我是團體?還是怎樣?」

Phoebus
Phoebus

大半年的空白、與師兄 MIRROR 的對比,使他意志消沉。為了填補空窗期的空虛,他不斷去上課:跳舞班、唱歌班、演技班⋯⋯無形的壓力慢慢堆積。

就這樣在大海漫無目的地漂啊漂,漂了大半年,到了下一個《造星》決賽夜,他終於捉到岸邊稻草。《造星 3》總決賽那晚,他宣佈與同為《造星 2》參賽者的 George、Marco 組成 P1X3L 出道,幕前發展的夢想終於實現。

2020 年 12 月《造星 3》決賽,Phoebus 宣布與 George、Marco 組成 P1X3L,正式出道(圖片來源:P1X3L fb)
2020 年 12 月《造星 3》決賽,Phoebus 宣布與 George、Marco 組成 P1X3L,正式出道(圖片來源:P1X3L fb)

男團的挑戰

「我記得當時很好笑,我跟 George 在觀塘的海旁傾計,傾是不是真的組男團。我們就說究竟是不是組?會是怎樣?」得知組團那天,P1X3L 三子互相打電話,難掩雀躍:「你感覺到他在言語之間,他是『哇!正呀!去啦我哋一齊!』」

正當混沌的日子終於要翻頁,隱隱約約看見前路,沒想到 P1X3L 一出道,便負評如潮。

「我們三個在公司的車上看(〈Braceless〉)MV 出了,看 comment,幾乎全部都是話我哋的。當然都有讚,但很容易會把抨擊你的放大。很多人都會說:『這三條友咁騎呢呀』⋯⋯」

面對負評,Phoebus 歸咎於自己未夠好,只想做得好些,再好些。他眼中的轉捩點,是後來上了七師傅主持的綜藝節目《七救星》,「之後大家都認識我們多了,亦都對我們支持多了。那接著慢慢和大家開始做節目又好啊,出的歌或者做的 live performance,開始有些人留意到。」

綜藝節目令他們變得「入屋」。當時 P1X3L 跟七師傅出了〈Oh My 7 God〉,網絡討論度上漲,媒體報導亦多了。同年,他們還贏得「叱咤樂壇生力軍組合」銅獎。一切似乎慢慢變好。

也不盡然。時至今日,P1X3L 已經出道兩年半,卻還未舉行過任何音樂會 — 哪怕是規模較小的場地,如九展 Music Zone,也未有。

今年 5 月,港台十大中文金曲獎頒獎禮後,被記者問到 P1X3L 還會否有音樂會時,Phoebus 就苦笑說:「(公司)由我哋出道嗰年已經話搞,到第一年出完《Braceless》《Just Lean On Me》就話下年會搞,結果下年(2022)話要搞,跟住都冇搞。跟住話今年搞,但都冇搞⋯⋯」

語畢,他皺起眉頭,望了望地下,抬頭時眼泛淚光。他笑說,那些只是汗水。

2023 年 5 月,港台頒獎禮後 Phoebus 被記者問到 P1X3L 演唱會事宜,眼泛淚光。他笑說是汗水。(ViuTV 截圖)
2023 年 5 月,港台頒獎禮後 Phoebus 被記者問到 P1X3L 演唱會事宜,眼泛淚光。他笑說是汗水。(ViuTV 截圖)

「其實我都不會說很想將這件事放得很大,但一而再而三(取消),很容易真的會不開心。但那個不開心又不是說會⋯⋯嗯⋯⋯」訪問時再被問及那一幕,Phoebus 摸了摸鼻子,眼神上下游移,思索半晌,說道:「就係⋯⋯我很容易會消化那種不開心,變成動力繼續做好一些⋯⋯就是希望可以快啲有得⋯⋯讓你們(唱片公司)可以給我們開一個音樂會。」

喜歡跳唱,喜歡團體表演的他,一直渴望有一個演出的舞台,與觀眾互動。無奈的是,他也明瞭現時自己作品還不夠。

四年前的《造星 2》決賽,Phoebus 在亞軍 MC 張天賦及其他選手簇擁下領取冠軍獎盃。四年後今日,MC 已出了三張專輯、十幾首單曲,年初甚至在紅館開了個人演唱會。至於 Phoebus,則出了三首個人歌、五首團體歌,卻也未算順利。

常有人將他倆拿來比較,Phoebus 在訪問中強調,對於現有的機會,他已然感到開心,只想好好珍惜每次機會,做好每件事。

2019 年 12 月《造星 2》決賽,Phoebus 奪冠後與亞軍 MC 張天賦,以及 Hugo 丘凱雄擁抱,情緒激動(圖片來源:ViuTV)
2019 年 12 月《造星 2》決賽,Phoebus 奪冠後與亞軍 MC 張天賦,以及 Hugo 丘凱雄擁抱,情緒激動(圖片來源:ViuTV)

拘謹的包袱

Phoebus 總喜歡說「做好一點」。《造星》時有人批評他,他承認自己唱跳都可以再做好一點。奪冠後受訪,他仍說自己未夠好,還要努力做好點。這次訪問,他還是一樣。

問他如何消化負評,他認為自己要再做好點。對於未有音樂會,他說要再做好一點。出道以後,他在拍戲、綜藝、跳唱三方面都有發展,問他想專注在哪方面,這男生仍是這樣答:樣樣都做好一點。

這種習慣,從中學時期就已經開始。當時楊丞琳一首〈理想情人〉紅極一時,班上女生討論哪個男生才算理想情人。高大靚仔的 Phoebus,自然名列前茅。他說,自從有了這個名銜,以後許多事都想要做得好一點。回想起來,他有點尷尬地望著檯面,輕輕笑說這個原因「很白痴」。

吳啟洋
吳啟洋

有人說他這樣太拘謹,像個小心翼翼的乖學生,總害怕說錯話、做錯事。甚至一開始拍綜藝,也只想呈現好的一面,連隊友也嘲笑他有包袱。2020 年,Phoebus、George、Marco 三人拍 Mike 導的綜藝節目《大海男兒》,George 在鏡頭前打趣說 Phoebus 贏了冠軍卻沒人認識,Phoebus 霎時驚訝得張嘴「嘩」了一聲,停頓片刻,才結巴地說:「這些⋯⋯這些⋯⋯」。

這些事情,能拿出來講嗎?他在想。

剛出道那會,時有媒體拿他與前一屆《造星》冠軍姜濤比較,他也只講些籠統的話帶過。「一開始會說一些比較大路些的東西,比較籠統的,還有個人會坐直一點。」他正襟危坐,繼續說,「好像個人會再標準、拘謹一些。」

就連拍戲,他也往往演一些乖巧討好的角色,例如《冥冥之中》的家明、《I SWIM》的班長、《季前賽》的男神,「從出道到現在都有一個說法,我就是一個很乖的人。」

ViuTV 劇集《季前賽》,Phoebus 飾演「班長」一角(ViuTV 劇照)
ViuTV 劇集《季前賽》,Phoebus 飾演「班長」一角(ViuTV 劇照)

表演的執著

還未上映的 ViuTV 劇集《飛黃騰達》裡,有個看不起人的富二代角色,由Phoebus 飾演。

剛開始時,他心裡的包袱又在作祟,想著「我做這些角色會不會令人不喜歡?」但轉念一想,「乖寶寶」、「偶包」這些標籤已經跟著他太久,如果真要打破標籤,就要跳出框框。

「難道我就不斷做家明、班長?只做好的角色,壞角色我就不做?」

與此同時,他正在籌備新歌《BAD》,小克交出的歌詞探問偶像的定義,鼓勵跳出框架,做回自己,Phoebus 一看便深有共鳴。由他親自撰寫的 Rap 詞,「做個乖寶寶 I don’t think so」、「根本冇偶包 做乜要修飾」,都正好回應了出道以來那些「乖」、「偶包」的標籤。

他想提醒自己:不要被外界的框架所限制。

Phoebus 形容,從一開始拍《大海男兒》到現在,接觸的綜藝多了,他也慢慢放下偶包。拍《大海男兒》時,導演要拍三人脫褲子的鏡頭,他大為震驚。說到這,他蹙起眉頭,「出唔出得㗎,係咪真係要拍?」「唔駛啦,點會要拍呢啲?」但節目就是要拍,他只好硬著頭皮拍了。

後來拍《七救星》,有集 Phoebus 穿全灰服裝,襠部被噴濕,背著大背囊在街上向街坊派蓮藕,象徵「放下偶包」。他從未想過會做這些事,後來也硬著頭皮做了。

ViuTV《大海男兒》截圖
ViuTV《大海男兒》截圖

「一開始有個心路歷程,就是我會反思究竟我做這件事,是不是就代表放下『偶包』?但其實慢慢在反思的過程發現,自己有很多事情都不想去做。『我覺得這樣不好,我覺得這樣不好』,這些就是自己給自己的框框。」

一路走來,歷練逐漸增多,Phoebus 表示,現在的自己已經漸漸走出這些框架。派藕試過了,連在鏡頭前除褲都試過了,他雙手掩嘴,靦腆地笑了笑「死啦,我都覺得好似冇乜(底線)了。」

「其實我覺得,現在呈現的 Phoebus 就是,沒有特別拘謹,或者特別包裝過的自己…」話裡略帶猶豫,「我都是把我行我素的自己給大家看,慢慢把真實一面拿出來。」

吳啟洋
吳啟洋

他承認,即便是現在的自己,仍然會執著於形象。對於髮型、穿搭,他還是有所講究。當日做完訪問,記者就看到他走出公司大門後,重新將太陽眼鏡倒掛在耳後,在人群中顯得與別不同。

但出道兩年多,他慢慢學會收放。「最大的不同,就是需要放下的時候,我可以放下。現在我有時拍節目,或者做其他事情,頭都不 set,或者素顏我都 OK。」

然而,放下完美形象的包袱,卻不代表放下對表演的執著。

他托著頸,緩緩說道:「我覺得對表演不能這樣,不可以是放下,執著都要有。但現在我會容許自己唔叻,因為不是樣樣東西自己都能夠勝任。」

吳啟洋
吳啟洋

文/Cheukying

攝/Nasha Chan

文章同步刊於 Wave.流行文化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