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蕾——「記」在香港

陳曉蕾現居於大埔林村,與鄉野景致為鄰。

(綜合報道)在香港,能出產像陳曉蕾這種獨立記者、作家兩邊走的文字工作者,是很難得的事。難得在於,她開創了一條屬於自己的寫作路,但這條路,卻仍未見許多同行者。「如果人們都覺得我這條路是無法Copy,我是不是應該做些甚麼,讓別人可以參與?」除了出書,曉蕾應該還有許多事忙。 第二次跟曉蕾做訪問,地點從沙田禾輋村,改到大埔林村,我們在一家傳統士多,吃五香肉丁麵和甜筒,甚麼都談。「為甚麼搬到這裏來?還不是寫《香港正菜》時,看到採訪接觸的農夫住得那麼『爽』,後來寫《有米》時就搬了。」她住在禾輋村時,那個自家小農場,生機勃勃,筆者至今仍歷歷在目,這次沒有登堂入室,問到耕種空間,她倒傷腦筋,「就是前花園已經打理不來,還有後花園呢?家對面那塊田,友人已經耙了泥,我可還沒時間撒種。」就是這樣,她過一人一狗四貓的鄉村生活,「其中三隻貓,是我在這裏的垃圾桶一個膠袋裏拾回家的。」 陳曉蕾,1993年加入傳媒,最初報道政治新聞,後來轉寫專題報道,曾獲得2006年人權新聞獎、亞洲出版協會(SOPA)2007年「亞洲最佳中文人權報道」大獎、2004年「亞洲最佳中文環保報道」大獎等等,2009年開始走獨立採訪這條路,她說要給Credit朱漢強,「與他合著的《夠照——為甚麼午夜會出太陽?》,開了我眼界,也首次看到一本書的影響力。」曾在電台、報館、雜誌社待過的她,最初在想,為甚麼要寫書?「報章動輒有幾十萬人看,雜誌都有幾萬讀者,書僅以千計,憑甚麼有影響力?」但《夠照——為甚麼午夜會出太陽?》出書數千冊,卻幾乎令所有媒傳爭相報道,也令光污染正式在香港成了議題,「然後便知道,書本的傳播能力是不可思議。」 給她打下強心針的,還有《剩食》,該書取得2012年香港書獎、台灣開卷好書2011年十大最佳中文創作,也給「陳曉蕾」三個字擦亮招牌。「《剩食》的影響力,是我寫書前想不到的。」她長期關注城市可持續發展議題,擅長撰寫人情故事,「人一世物一世,當然要寫自己覺得重要的東西。」但想不到,寫《香港正菜》前,她坦言不是一個很「綠色」的人,亦不甚了解本地農業;一書兩冊的《死在香港》,她寫老病死,也是超越了自己的範圍,因為她沒有太多相關的深刻體會,但之後,她意識到自己是會死的。「訪問癌症病人,他們往往從『摸到一粒』開始,如果我又『摸到一粒』,怎麼辦?醫,還是不醫?怎樣醫?是不是應該在仍然有心有力的時候,準備身後事?」 原來不止她的讀者,「我很受我的採訪影響,很投入採訪的議題。」她說,從前跑政治新聞、在中環「上班」時,何嘗不會買上等衣服、上高級餐廳?寫過《香港正菜》、《剩食》、《有米》後,現在「綠化」了,她全身不過三百元,說時低頭望向一雙波鞋,「這對鞋是在大南街二手檔攤買的,七十元而已。」從《香港正菜》、《剩食》、《有米》等等,到《阿媽》,都有濃郁的報道文學色彩,儘管她不太同意其作品有太多「文學」成分,但在香港,好像她專寫這類題材文章的作者,買少見少,她也逐漸成了環保、農業等範疇的言論領袖,其面書專頁「記者陳曉蕾」,追隨者眾。 「講氣候變化、人口老化,不止香港,這個世界,都好像在『撞車』,全個地球彷彿變得又熱又老又窮。」她愈講愈提高聲量:「就想想現在的嬰兒,到了三十歲時,吃甚麼食物?用甚麼能源?面對怎樣的水和空氣?只要你稍為想一想,便知道很糟糕。」但寫作題材,豈不源源不絕?她大力地點點頭。「我就像《鐵達尼號》那個拉小提琴的人。」她苦笑了,自嘲自己其實是在寫一個「撞車」系列,字裏行間,探討這個城市如何「撞車」,而她,就在車上。「我都不能下車,地球只得一個。」她深明一個人能力有限,「但做得幾多得幾多。」 「沒有真正看過我的文章,會覺得我『小清新』,這篇環保那篇環保,但我有嘗試把事情寫得立體一點,而且,我沒停下來,你不就看看我可以寫些甚麼出來。」曉蕾的著作,也像給記者讀的範文,她說,採訪可以有很多寫法,《香港正菜》寫得比較直接,《有米》則寫得輕鬆一點,也開始嘗試不同的報道手法,可以第一人稱、仿故事形式,亦有一些如雜草等比較抽象的題目,「那畢竟需要熟悉議題才能做得到。」 她不依賴傳媒機構,出書撰稿卻仍然吃得開,是許多想走獨立這條路的記者的模範。「歐美報章會聘請全職Columnists,希望他們每星期寫個小報道,為甚麼香港沒有?」香港有專欄作家,但做採訪的就不多了。「我犧牲了全職工作的保障,但換來了自由。」 《阿媽》出版年份是2014年,及後便沒有新書出版,她坦言去年母親節,出版社再次找她出書,但給她婉拒了,以為不想重踏舊路,但她卻也想翻「舊帳」,一直想寫《死在香港》的前傳,探討本地善終服務,繼續挑戰死亡議題,只是仍須時間雕琢,「《死在香港》的『見棺材』和『流眼淚』,分別講殯儀業和哀傷,我當時『唔識死』,一口氣寫了很多,到了前傳,情緒多了,而且因為被訪者仍在生,會有很多變化。」她把「前傳」定位為每個人都要讀,「每個人都要知道,自己最後一程要怎樣好好地走。」議題、結構那麼大,她不諱言落筆舉步維艱,「已經寫了十萬字,但不滿意,可能會重寫,目標是二十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