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虎香港新聞 見字如見人｜堅持祖輩桃花園 新一代花農心願人人笑春風｜Yahoo
特約記者：冼麗婷
攝影：張志華
【Yahoo 新聞專訪】
「買桃花，好似買雪糕咁，都是感覺開心才會做的事情。」元朗「有利花園」第三代長子阿俊這個比擬有點 cute，種花人心願簡單，希望桃花令人開心。
賣花者言，有點道理。記者幾年沒買桃花了，若無心情與心力，真的不會踏泥路尋桃花。星期日與友人 Louise 去了一趟元朗朗廈村，遍訪桃花園，買桃花是為了觀賞，也希望支持香港農夫，碰巧那天立春放晴，但願真如傳統節氣推算，新一年風調雨順。
朗廈村位於元朗錦綉花園大迴旋處附近，那天，在車路上已能看到嬌艷桃花，棵棵盛開。原本的目標花農，今年桃花太熟，結果，慢慢走到「有利」，就買了一棵不大的桃花。桃花緣，是人緣，阿俊以桃花園主在社交媒體認識新朋友，有人把他的桃花園浪漫化為烏托邦，話題投緣，結果也登門造訪買桃花。
農曆年廿八，立春後毛毛細雨，對農夫花田桃花有點擔心也有點好奇，於是決定訪問這位元朗桃花園第三代傳人。阿俊姓邱，正職在一間會計師行負責行政工作，因為家業，對桃花生長頗熟悉。記者問他，天氣又濕又凍，會不會把桃花「嚇壞」，他說：「雨粉飛飛沒問題，只要不是大滴大滴那種，就不會把花打爛。」
春天，本該風花雪月。年廿九凌晨五時，天還未亮，屋前水滴，一滴一滴，又想，農夫的桃花還能捱下去？「元朗的雨不算很大，還可以的。」阿俊回覆。
今天年三十了，這花農的桃花還未銷到一半。「有利」在朗廈村有兩塊花田，約共兩個足球場加一個籃球場大小。種了數百棵桃花，除去培植大桃花，還有長不好的，花太熟的，結果能賣的桃花，只有兩三百棵，其實，只賣出三至四成，生意比去年少了兩至三成，僅僅合格。對比兩年前大疫封關，香港幾陷悲情城巿，留港度歲的人，在農曆年前禁不住湧出花田買花，舒口氣。那年桃花生意是意想不到的好。
種花人，有自己的想法。因為運輸、物流及時間成本，「有利」2018 年最後一次參與維園花巿，之後，每年寧願留在元朗花園賣桃花。今年，很多人出門度歲或北上消費，加上早前天氣長時間溫暖，桃花銷情一般。阿俊作為第三代桃花人，如何衝刺？從小看着爺爺嫲嫲種桃花、賣桃花，不慌不忙，心裏有數，把最好的希望，留給出年，把有實力的桃花，栽種為來年大桃花。不失望，不氣餒，是新一代桃花人的哲學。
「今年衝刺是為了明年，我們只想用心把每一棵桃花做到最好，希望在最美麗的狀態下，展示在每個家庭，盡力把花期延長，在最美麗的狀態過新年。」他在 WhatsApp 回覆記者。
能看通的是道理。種桃花的人講感情；賣桃花的睇銷情；買桃花的，看心情；賞桃花的，要懂世情。如果為了運程買花，會不會平白自亂心情？如果為了人情、世情買花，花好，自然開心；若果花開不似預期，最少，送了辛勤農夫一筆人情。
邱家上下，家家新歲放桃花。其實，桃花，要寵的，給需要的養份和護理，其餘的要交給天。自由成長，花開，人心開。它跟黃色的串串金不同，串串金，單瓣細小夾長，像個尖面少女，只要用鎚仔把主幹的腳部砸至爆開，增加吸水力，一枝枝繁花，甚少令人失望。但桃花很難捉摸，一棵樹，大剌剌的摃回家，「開腳」吸水後，看它怎樣枝葉四散，桃紅啡木，一串一串，一朶一朶，花瓣層層，顆顆湯圓面，像幾百張笑臉聚一起，微笑爭春。
花繁，卻也清雅。所以，古代文人愛寫桃花，「唐伯虎點秋香」的那個「伯虎」，是明代會寫詩的文人唐寅，記者小時候，不知誰人把他的詩集放家裏，翻看他的《桃花庵歌》，印象深刻，開首幾句如是：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又摘桃花換酒錢」這一句，賣桃花，民間生活，能賺多少，心中有數。「有利」附近的「桃園士多茶座」，已退休的桃花高人賴先生說，種桃花最賺錢時期都在七十八十年代，那時香港廠家多，過年愛放大桃花，大展鴻圖，但工業時代過去，誰能領會酒醒花前坐，酒醉花下眠的賞花學？而阿俊心目中，想探索和推廣的正是歲時桃花文化。
種花人看桃花，認為桃花會笑；正如喜歡狗兒的人，也能看見狗的笑臉。他從桃花得到一種快樂心境，從小到大，每年農曆年最後一個月，花開歲月，那是一年之中，感覺最快樂和幸福的，一家人合力，為栽出最美好的桃花而努力，賺到的錢，其實不算多，可能只夠一年的基本衣食。第一代人種花養大第二代人，第二代人，即阿俊的爸爸，是一位收貨員，靠工餘時間，接手家族花園，養大第三代。
阿俊自小在桃花園長大，家中三兄弟，他是大哥，八十年代，三兄弟在桃花樹之間跑跑跳跳，捉土狗蟲、甲蟲、金鳯飼養，又會以草蜢對打作賽。歲末三人當小幫工，大人鋸桃花，他們就像現在的小姪兒一樣，在旁邊幫手扶一下；送桃花上貨車時，三兄弟又會比賽，他能把六棵最小型的桃花一次過摃在肩上，兩手扶着，安全運到貨車上。
大自然和父母的養育，足夠的自由，令三兄弟今天感恩回饋，自願接手經營桃花園，並以環保概念，與一間茶餐廳合作，每星期拿取咖啡渣、茶葉和雞蛋殼，加工製造有機肥料養桃花。「其實爸爸不是好想我們接手種桃花，他經常說這行超級辛苦，搵錢又不多，所以，不建議我們繼續，但是，我們三兄弟好想傳承發展桃花產業。」
香港還有人願意種好桃花，那是優雅及勤力的好心事。
歲後新春，將會又是培育桃花幼苗的農忙時光。阿俊自覺從「CEO 爸爸」學到「勤力與專注，而且，做事情認真負責任。」爺爺嫲嫲不在了，超過半世紀的桃花園，顧客摃桃花，種花人摃責任。三兄弟各有正職，希望以 part-time 時間，full-time 精神，繼續送上種好花的誠意，年年歲歲，人面桃花兩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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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麗婷，畢業於香港樹仁大學新聞系；其後於香港大學修讀比較文學學士及碩士；著有《見字如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