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如見人|吻別 SEVVA 中環回憶 永安姐妹的詩情畫意
編按:
上月傳來 SEVVA 結業的消息,勾起不少人對於這間中環酒廊餐廳的種種回憶。
上回提到,郭志怡(Bonnae Gokson)在 10 多年前創立 SEVVA,這並非她經營高級餐飲的起點;時間返到 1990 年代,郭志怡的姐姐馬郭志清(Joyce Ma)的時裝店 JOYCE,在中環嘉軒廣場開設 The Galleria JOYCE,裏面的 JOYCE Café 就是郭志怡的傑作。
JOYCE 早已賣盤,旗艦店已搬到金鐘,連 SEVVA 也將要告別,但兩姐妹曾經在中環共同編織的美好,仍然值得回味。
特約記者:冼麗婷
有個性,就會有人記着。不管在甚麼年代,甚麼地方,甚麼行業。
中環太子大廈頂樓酒廊餐廳 SEVVA 明年五月結業,被記着的,是香港一個時代。
曾說自己小時已穿聖羅蘭衣服的 SEVVA 創辦人郭志怡(Bonnae Gokson),是永安百貨家族後人,懂裁縫漂亮衣服的母親不時到外國選貨,帶新時尚回家,耳濡目染,親身穿戴,國際品味,從小滋養郭志怡。比她年長十多歲的姐姐馬郭志清(Joyce Ma),建立時裝王國 JOYCE Boutique,她也有份打拼,姐妹一起認識無數國際知名時裝設計師。
郭志怡曾任 Chanel 亞太區形象總監。浸淫在生活與工作的都會視野,不止於潮流,而是一個時代的個性,也是香港曾經有過的個性。
有一齣關於時尚的紀錄片《花漾年華》,講述比利時著名時裝設計師 Dries Van Noten(也是紀錄片的英文名稱)的設計生命與意念。他吸引之處,是能在時裝界寂寂無名的比利時,以獨立設計師身份,走商業王國以外的個人品牌路線而發跡。他在片子展現日常個性,工作室堆滿布商的花卉圖案布料,家中古典客廳放花園摘來的鮮花,包括自己扛回來的花樹椏枝,都講層次,那個性是:自然、沉着、固執於細節,也享受細緻。
花,在這位設計師呈現的是:自然、美麗,也蕩漾意念和信念,跟着自己想走的方向,在製作商品以前,它先要是心中追求之物。因為在意穿著的人,成就衣服的人性感覺,也成就作品個性。在一個印度時裝系列,Dries 派人到印度親自安排原刺繡工序,源於世界的本地創作,敢於追求天邊的美好而能夠成就,這種誠意塑造的衣服才叫奢侈。
顏色、質感,對的撞擊,對的平衡,心中所為對,是美學,在追求的苦路上心中不為苦。大約三年前,我在收費電視上看到這紀錄片,感覺全片優美寧靜,令人陷入意念之中,有一段時間,會一邊播着片子,一邊寫稿。其實,Joyce Ma(馬郭志清)在 Dries 出道不久的八十年代,已把他的系列引入香港,後來還為他在香港開設零售店。在資料上看到,郭志怡說兩姐妹跟 Dries Van Noten 很年輕時已玩在一起。這種 reference,本身己解讀着兩位香港時尚女性的個人內容。
郭氏兩姐妹家業始於百貨,位於上環的永安百貨,建立於上世紀初,其後也曾於上海建立分店,家族還發展其他業務。郭志怡姐姐郭志清,嫁給先施百貨後人馬景華,七十年代初創立 JOYCE Boutique ,隨後半世紀,她的時裝零售王國經歷盛衰。去年,JOYCE Boutique 旗艦店從中環新世界大廈遷到金鐘;明年五月,SEVVA 又將結業。一對老牌家族姐妹,曾經憑努力與實力在香港打造的時尚與高級餐飲品牌,是心血與個性,雕刻了香港一個時代的其中個性。
時間在於人,是建立與消失的遊戲,推陳出新,最初的意念有故事,留下的,也只能是故事。
Joyce Ma 是受國際時裝界認同尊重的品牌代理人,九十年代中,她被納入意大利時裝界的 Italian Hall of Fame。當年的公眾人物如鄧蓮如與唐明治、林燕妮與黃霑都是她的欣賞者。在香港,有點年歲的人,尤其是女人,或許,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JOYCE」故事。
放開記者心魔,講一下個人感受。九十年代初,我在新聞行業初出茅廬,記得 Joyce Ma 在中環嘉軒廣場建立旗艦店 The Galleria JOYCE 開幕時,向新聞界發放的 press kit,優雅得令人耳目一新,不捨得丟棄。每次在雪廠街那邊看 The Galleria JOYCE 的正門,都有活在香港的幸福與新鮮感覺。
有當過 AO 的樸實朋友告訴我,九十年代中,因為有重要場合,可能是週年餐宴之類,要穿 Tuxedo 赴會,原有一套舊了有瑕疵,倉促要去買現成的,於是,就到政府總部附近的嘉軒廣場,買了一件過萬元的半 Tuxedo。以高級公務員的收入,當然是輕而易舉的消費。而品味,放諸消費,有時不在於認識或不認識,而在於安心。
品味每個人都有,說到時尚,我勉強跟 JOYCE 的消費關係,是在 JOYCE Café 吃過一頓午飯。其實,是在大報工作、薪高糧準的舊同學請的。做傳媒,都知道那裏是名人明星愛去用餐的地方,包括哥哥張國榮。被人請去好地方吃飯是開心的,是不是虚榮?我想不是。一起出道的好同學,以實力在與別不同的地方請手帕交嚐一下新東西,四個女記者,嘰哩咕嚕低笑講悄悄話,吃一頓年輕的「無憂米」,現在想來,是適時而為的無價時光,今天還留着開心的味道。
當時吃了甚麼不記得,也沒有遇到名人,只有一幅朦朧畫面,我們坐在外圍較開揚的餐枱,視野在偌大的店內,空氣是很 fresh 的。在有古董傢俬、有藝術品、有清新花香(因為裏面應該有花店)的精緻時裝店吃飯,對自己的要求,頓時也有點想法。
這 Café 其實是 Joyce 的妹妹郭志怡一手打造。嘗過成功概念,鼓勵了她延續建立高級餐飲 SEVVA 的信心。大約在 SEVVA 開業不到一年,應該是 2009 年中旬或以前,我因為想像可以在 SEVVA 一網打盡訪問目標人物,燃起訪問的意念。最終,在 SEVVA 種滿植物的綠色草牆(vertical garden)前,訪問郭志怡。因為對時尚潮流沒有多少認識及準備,或許是跟她格格不入,也因如此,沒有墮入一貫的商業陳述,聽了她一些真實感覺,看到她其中個性。(訪問節錄請看另篇)
「我做事好 focus,I believe in what I am doing,香港人好快復原。」當時金融海嘯剛過,她有膽色經營新的高級餐飲,很多人看白她最終只會花掉所有錢,結果,她成功建立自己的「空中樓閣」。當時也說到 SEVVA 與大眾的關係,沒有前文後理的其中節錄:「我們不是眼角高,當然你不要穿拖鞋進去。」客人由辦公室白領至帶着保鑣的人都有,藝術家會去,記者也會去。其實,以記者觸覺,在 SEVVA 拍照是很有香港大都會感覺,以實用角度,如果皇后像廣場有甚麼事情發生,這裏的露台,可以拿到很好的高角度全景。
人人能到訪的空間,裏面的故事,是個人的,也是集體的。如果一間頂樓餐廳盛載的是所謂的中環精英品味,那應該是各種觸覺與好奇,一個環境,更重要是一種態度,從上而下、從國際到本土,互相孕育而成的生活方式。
SEVVA 捱過了疫情,疫後一關,卻闖不過。到底不續約是 SEVVA 的決定,還是太子大廈業主香港置地的決定?最終沒有續約的原因,雙方都沒有公開。按報道,郭志怡曾表示在 2019 年社會運動期間仍投入逾千萬元重新裝修,「業主重新招租使她不勝唏噓。」
兩個香港知名家族姐妹,多年來,在金融地產王道以外,努力建立另一種個性及身份,今天到了其中一個句號。Joyce Ma 已不再擁有 JOYCE Boutique 最大股權,公司幾年前亦已由上巿轉私營。年過八十歲的 Joyce ,現在視內心平靜才是最大的成功,夠樂觀看未來是上天厚賜。妹妹郭志怡,仍然追逐陽光與彩虹,認為快樂的回憶已經留住了,樂意跟着快樂做世界公民。
今天,夜中環燈光還在,夜景如昔,少了甚麼人,多了甚麼人,一度風景,在乎人,也在乎看的是甚麼人。城巿的個性,也是人的個性,香港的變化,也是人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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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麗婷,畢業於香港樹仁大學新聞系;其後於香港大學修讀比較文學學士及碩士;著有《見字如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