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如見人｜預警大學不要失去靈魂？ 中大前校長金耀基《大學之理念》 平衡科學與人文之道
2019 年之後香港社會改變，這是一個去與留的特別年代。香港中文大學前校長金耀基再說《大學之理念》（擴大版），是特別時代裏的特別聲音。。他亦提及政客往往喜歡控制事物，而大學是自由思想和追求真理的象徵，「我認為這些東西也需要維護和保留」。
在大學權力交替的關鍵時刻，中大前校長金耀基上月剛好為其著作《大學之理念》（擴大版）舉行新書發布。該書 41 年前在台灣初版之時已談到學術的獨立自由。
「中古以來，大學求獨立自由，經過無數的奮鬥與努力，它們向教會爭自由，向皇室爭自由，向一切世俗的權勢爭自由。一部世界大學的發展史可說是一部爭學術獨立自由的歷史。大學之學術獨立自由是不可視為當然的，是相當脆弱的。德國大學有很高的獨立自由，但希特勒當政時即徹底摧毀了大學的獨立自由，而一切極權國家亦根本不承認大學之獨立 自由。」——《大學之理念》（擴大版）
《Yahoo 新聞》特約記者冼麗婷訪問金耀基，探討大學之道。
2019年之後香港社會改變，這是一個去與留的特別年代。香港中文大學前校長金耀基再說《大學之理念》（擴大版），是特別時代裏的特別聲音。
人稱金公的金耀基，明年初九十歲了，1970 年受中大首任校長李卓敏邀請，參與建校工作，2002 出任校長至 2004 年榮退。有法律基礎訓練，研究西方社會學，參與中大校政多年，與余英時及陳方正教授，在中大共事變成一生摯友。
去年，金耀基評論 2019 年社會運動有「黑暴」的同時，也為外間干預校長段崇智的任命開腔說話，能取悅哪方？他率性，對記者提到那次傳媒茶聚的談話：「我說話，不是騙人的。你不寫，我很高興，你寫，我也不會反對。」
今年，在中大新校長盧煜明快將於明年一月八日上任前，金公重申中大推動科研、研究與教學、人文價值 value education，包括通識教育，要懂得平衡。特別提到「卓越而沒有靈魂」，是國際視野中的回顧與預警。也是思考中大未來之理念一冊真實版長書？
（記者因為小病，抱歉耽擱了金耀基教授一個月前新書發布的文章。）
特約記者：冼麗婷
攝影：張志華
大學之理念是與時並進的，社會政治經濟是變化不定的。
一個月前（11 月 11 日），人稱「金公」的八十九歲香港中文大學前校長金耀基扶着拐杖到中大祖堯堂，為其著作《大學之理念》（擴大版）舉行新書發布及座談會。與會的學術界，對「金公」小心看顧打點，他一從坐椅起來，立刻有人準備攙扶，步步為營。
至金公開講，氣定神閒，幽默地說：「其實，我不是那麼弱的。」哄堂大笑。
金耀基的確不弱。兩個月前，兩次跟他訪談，第一次在會所，原來前此十日，他在此吃飯時，因為椅背鬆脫，失重心仰翻地上，眾人大驚，老人家痛極立即被送到醫院急症室，醫生替他一一檢查，可幸，腦袋與肋骨，都沒有損傷，之後找中醫針灸相關問題，前後僅十天，他已好端端坐在記者面前傾談了。
第二次到他家拍攝。說起身體健康，在他邀請下，記者及攝影記者各按一下他左右手臂，令人驚訝，金公臂肌如鐵堅硬，可以跟練武功的師傅相比。按他說，那是因為年輕時在台灣非常努力鍛鍊的結果，至今仍能「老而猶堅」的原因，記者沒再深究。只知道，金公重情，性格爽快，活到這年紀，說話做事隨心隨意。提到與他撫育四個兒子成才的妻子元禎，心裏有記掛與期許：相信自己身體仍比較強壯，但願能一直照顧老伴至終，心意盡在不言。
金耀基浙江天台出生，台灣成長，在美國匹茲堡大學獲取博士學位，當年是中大首任校長李卓敏邀請他到港參與建校工作，至今居港 54 年。殖民時代，金耀基寫了〈行政吸納政治〉一文，成為麥理浩、尤德及衛奕信三任港督座上客。跨過兩個主權時代，見證香港回歸後中大發展至今的前校長，1983 年在台灣第一次出版《大學之理念》，當時再版十二度，今相隔 41 年，由中大出版社結合《大學之理念》與《再思大學之理念》(2017 年）兩冊，出版同名新書《大學之理念》。
從中大退休 24 年的金耀基當天重回中大祖堯堂主講「大學之理念」，從一本書的生命轉變成討論的開展。面向主席位，左邊牆上校長油畫序列開首：李卓敏、馬臨和高錕，三人都不在世了；其餘李國章、劉遵義及沈祖堯，都比金公年輕。講座現場，在席的校長，除了他當年的接任人劉遵義，還有明年一月接任第九任校長的盧煜明。現任校長段崇智未能出席，由將在本月底離職（轉任新加坡管理大學教務長）的副校長陳金樑就新書致詞。
中大科研者、分子生物學臨床應用專家盧煜明快將上任新校長，擅政論、教育及社會學的前校長金耀基，講座上提到「失去靈魂的卓越」，特別觸動神經。或許現在香港社會心靈敏感，電影導演杜琪峯說「現在我和香港都失去靈魂」，立刻引起過無限迴響，各有演繹。而金耀基所提的「失去靈魂的卓越」，是源於美國學界對大學教育理念與追求卓越研究的反思，放於中大，有份致詞的副校長陳金樑對記者說，「它是一種預警，不是真實發生了」。
「失去靈魂的卓越」源於美國哈佛大學哈佛學院院長 Harry Lewis 2006 年出版的《Excellence without a Soul: How a Great University Forgot Education 》（《失去靈魂的卓越：一間偉大學府怎麼會忘了教育》），前題是警示，副題是問題之討論重心，也是金耀基認為有意思之處。正如他新書附加的橫幅，其中標題：「作為建構中國現代文明的知識基地，大學如何避免『沒有靈魂的卓越』？」若以此延伸思考大學的人文價值與科學知識的追求，兩者有否失衡？正好也是回歸「大學之理念」的主題。
在科學的「求真」與人文學之「求善」、「求美」之間，陳金樑認為金耀基「求善」之說，是對大學恆久理想一種真正的有力提醒，讓大學繼續探求，成為推動人文學與自然學科發展的動力，他說金公沒有把「求真」負面化，而是處處在求真與求善之間找平衡。他當天對記者說：「『沒有靈魂的卓越』只是對我們一個警惕，不是會真的發生，所有好的大學，都是文理兼重，這方面，香港中文大學其實做得好好，我覺得要關注這問題，不要令文理分家，怎樣把他們拉在一起合作，才可解決世界最大問題。」
「怎樣合作？」記者問。
「好簡單，例如人工智能的應用，是不能和倫理管治分開，這方面，社會科學及科技的發展，是扮演好重要的角色。」
早前確實也有中大學生在跟「新校長」盧煜明（現任中大醫學院副院長）見面之後，接受媒體訪問時提出過疑慮：他作為科學家，會否忽略人文學科發展。
「從學生角度，要解開他們疑惑，怕這位好叻的科學家做校長，會忘記中大人文精神。其實會不會有此問題？你如何建議？」記者問。
「我認為，不要把事情太過兩極化而是想法子做得更好。你看醫學院裏的課程，第一年開始已經有倫理討論。而理科、工程、人工智能，都考慮可持續發展，從發明到它的作用，所以現在要嘗試跨學科研究及學習。」
在追求卓越與知識爆炸的時代，大學人文價值地位如何？金耀基對新校長或是未來新時代，有忠告與看法。下篇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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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深人物訪問記者 冼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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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麗婷，畢業於香港樹仁大學新聞系；其後於香港大學修讀比較文學學士及碩士；著有《見字如見人》。
